韩震国说完了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王大山，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还对国家做出过巨大的贡献，他犯了错误值得被原谅吗？
这不好说。
五六十年代，为了研究两弹一星，为了造出核潜艇，有多少人抛家舍业秘密为国家做贡献。
他们离开父母妻儿，一走就是二三十年。
对老婆孩子不管不顾，对父母不闻不问，他们确实没有尽到抚养子女，赡养老人的义务，但你能说他们错了？
当然了，韩震国和那些国防科技工作者们不一样。可换个角度想一想，难道情报工作就不是在为国家奉献吗？
情报工作者，同样有不能说的难言之隐。
王大山并不想与韩震国有什么同理心，也不想跟他共情，但站在他的立场，能对韩震国怎么样呢？
恶语相向，不给好脸色，把他赶出去？
先不说母亲韩若瑶会怎么想，就算是面对着一个为国家贡献了一辈子的老人，他能这么干吗？
就算私德再差，可人家大节无亏。
他要真是用那种态度对韩震国，可能不用别人怎么样，王正风就得把他的腿打断。
再者说，王大山也不是能做出那种行为的人。
所以，这才是他为难的地方。
心里不爽，却既不能有过分的行为，又得时时刻刻的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憋屈，真是太憋屈了。
以他的想法，大家最好是各过各的，老死不相往来。
但除非不想跟母亲韩若瑶产生任何关系，一旦他们母子相认，就一定要面对韩震国，这根本就无可逃避。
正当王大山想说话，韩震国却又开口了。
“所以，大山，你不用想着撵我走，就算你爷俩撵我，我也不走。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今年七十三了，自己的身体是啥样，我自己清楚。
你爷爷是名医，就凭他能把你娘治好，你爷爷的医术都了不得。
我虽然不怕死，但我不想带着遗憾去死。
我来到这，不仅仅是来求的你爷俩的原谅，更想让你爷帮我调理调理身子。
我想多活几年，更想用这多活的几年，看着你们母子俩真正相认，幸福的生活，也看你小子结婚生子。
我这一辈子，为国家做贡献，立过功也犯过错，算得上是九死一生。
我对得起国家！
其他的事情我都问心无愧，唯有对你们一家子，我心怀内疚。
我心硬又心软，对我老伴儿的心软，造成了对你们母子的心硬。
我虽然心里也后悔，但我没办法。我老伴儿虽然作，但毕竟也跟着我生活了一辈子。
所以，她死了我解脱了，也轻松了。
但我现在还不想死，我不想为自己留下遗憾。
大山，你明白我老头子的心吗？”
王大山看着韩震国，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以对。
看得出来，这些话确实是他的心里话，王大山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情。
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他甚至能感受到老头的死志，浑身上下充斥着颓废与消极。
可现在不一样了，王大山感受到的却是强烈的生的意愿，甚至精气神都好了很多。
其实，就算是以王大山半瓶水不满的医术来看，韩震国绝对谈不上健康，他的身体并不算好。
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才说道：“首长，您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有些事发生了就会产生裂痕，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修复。
您是病人，想留在山庄治病没问题。我爷是大夫，遇到病患，他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
我母亲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也不会一直留在山庄，还有半个学期她就要毕业了，过一段时间就要去香港了，总是要参加毕业考试把学位拿回来的。
您想待在这儿就待吧，我就算心里别扭，也不会怎样，现在一切以我母亲为主。
就这样吧，我还得上山庄里看看。”
“成，你同意我留下来就好，你去忙吧，我再找你爷聊聊。”
王大山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有些事情，他挺无奈。可心里再不舒服，有亲情的羁绊，他也只能这样。
韩震国笑眯眯的站起来，也跟着走了出去，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这一局，他赢了。
在他看来，任何事情都像是情报工作，只有达到目的，才算是赢。
很显然，他达到了目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生活都很平静，老头过得很舒心，体验到了从没有过的轻松。
白天他在山庄里四处转悠，走路锻炼身体，对山庄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闲下来就去跟王正风和王士昌聊聊天，顺便再让王正风给他看看病，调理调理身子。
说实话，一个离休老头，如果放下了内心的包袱，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就像重生了一样。
王正风虽然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自在，但他毕竟不像王大山一样躲着韩震国，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估计韩震国私下里跟他聊天的时候，也说了许多当年的事情。
总之，伤口虽然痛苦，时间也能慢慢治愈。
经过了三个多月的调养，韩若瑶的身体已经恢如初，她想回学校上学了。
港大的硕士通常年底毕业，选题时间在三月份之前。
到了十一月份，她的留学生涯就会结束。但在结束前，却要应付繁重的课业。
复习考试，毕业论文，这些事情让她不能再在山庄里安心的待下去。
白萱最近也一直打电话过来，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去上课，因为毕业论文的选题时间马上就要过了。
其实叫王大山说，韩若瑶的课上不上都无所谓，作为自己的母亲，哪还需要再去工作？安安心心在家里享清福就好。
但她却不这么认为。
无论王大山对她再好，哪怕他们的关系再亲密，都不是亲母子，她也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王大山创造的一切。
再者说，学校把留学的名额给了她，对她寄予了巨大的期望，她不能辜负了这份期望。
所以，她一定要回去把学位拿到手。
于是，在养病期间，韩若瑶曾经好几次提出来要走，却都被王正风拦以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为由拦了下来。
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想让韩震国跟她一起回京城，可出乎她的意料，韩震国竟然拒绝了。
无论她怎么劝说，韩震国就是不走。
无奈之下，她只能自己走。
王大山也很无奈，但拗不过母亲，只好让焦明带了几个人，把韩若瑶送回了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