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查案的卷宗堆得比人还高,长安城里的差役几乎踏破了每条街巷,可那位在公主府掀起血雨腥风的刺客,却像融进了空气里,连半片衣角都没留下。
城门处更是设下三重关卡,核对每一个进出城的行人身份。
可那位在公主府制造血案的刺客,却仿佛人间蒸发一般,连半点踪迹都没留下。
他是如何混过公主府的层层守卫,如何在宴会上自如周旋,甚至能差遣仆婢传递假消息……一直是个不解之谜。
连带着吕元正,都有些怀疑。
“那日,你们在公主府内,有没有遇到特别的人?”
这些常年在战场拼杀的将领,对危险的感知远比常人敏锐。
刺客能在宴会上毫无忌惮地差遣仆婢,可见他当时必定如鱼得水,甚至可能与许多宾客打过照面,那些人都在不知不觉中,与死亡擦肩而过。
段晓棠毫不讳言,“我们和那些王公勋贵本就没什么交情,在主院露了个面,见没什么事就自个儿找地方消遣了。”
全永思连忙点头附和,“就是,就是!我们跟那些人凑不到一块去。”
武俊江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不屑,“谁关心男人穿什么衣裳!”
莫丽卿倒是把刺客的穿戴说清了,连衣料新旧都记得,可这有什么用。
对大多数男性宾客而言,只要衣着合乎礼制,便不会多留心思。
除非刺客的穿着格外出格,要么华贵得刺眼,要么十分寒酸,否则根本无法通过衣着锁定身份。更别提刺客极有可能中途换过衣衫,彻底抹去了痕迹。
若他中途去女眷堆里转过两圈,说不定还能被记牢些。
但他面对更多的,大约是“目中无人、记性不好”的男人。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怪杨守礼运气不好了。
眼下案件陷入了极其吊诡的境地,除了四具冰冷的尸体,以及莫丽卿这个“脸盲”的特殊目击者外,再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刺客存在过。
让人忍不住好奇,难道公主府的命案,只是长安高官显贵们的集体臆想?
案情眼看就要陷入死胡同,连最有经验的老刑名都开始对着卷宗叹气。
就在这一片沉闷之中,转机却在一个雾气未散的清晨,猝然炸响
近来因“风寒”而消沉多时的范成明,这日却一反常态,精神抖擞地冲进右武卫的伙房,一巴掌拍在木桌上,震得碗碟“叮当”乱跳。
“那刺客又出现了!”
正低头扒饭的将官们动作齐刷刷一顿,筷子悬在半空。
宁岩慢条斯理地嚼完口中的饭,才缓缓抬头,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天吃什么。
“他又去‘会’谁了?”
没人相信窝囊的三司能逮住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只当是他又寻了新目标下手。
范成明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透出几分神秘,“杨三郎。”
此言一出,仿佛冷水滴入热油。
方才还埋头干饭的众人立刻抬起头,眼中精光闪烁,连刚端着粥碗走进来的全永思都忘了动作。
武俊江缓缓举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自个儿脖子上利落地横向一划。
一刀封喉、人头落地的手势,做得格外干脆利落。
一切尽在不言中。
范成明一脸让你们失望了的表情,摊了摊手,“哪能呢!”
按规矩,杨守礼本该亲自提着厚礼登门向落水受害的各家赔罪,可自打洛阳奏报传来,证实他可能也是刺客的目标后,素日张扬的杨守礼便如同惊弓之鸟,紧闭府门,再未踏出一步。
最后还是杨开珺硬着头皮,代子受过,挨家挨户去道歉,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几乎挂不住。
这些日子,杨守礼除了在重兵护送下入宫请罪外,几乎与世隔绝。
上次是公主府人多眼杂才让刺客钻了空子,如今公主府内外守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连宫中豢养的暗卫都混迹其中,张网以待,只等刺客自投罗网。
在这般铁桶般的防卫下,刺客自然难觅下手之机。
段晓棠放下碗筷,好奇地追问:“那你的说的‘出现’是什么意思?”
“今日一早,公主府院内那棵老槐树上,被人射进了一支箭,箭杆上牢牢绑着一份帛书!”
范成明一拍大腿,模仿起说书人的腔调,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寄首项上,暂借尔命!”
十六个字,把刺客的心思说得明明白白,他杀于启等人,是为三州受苦的百姓复仇。
那句“暂借尔命”,更是赤裸裸的宣告:并非杀不了你杨守礼,只是眼下时机未至,这笔血债,暂且记下,迟早要来讨还!
范成明接着道,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激赏,“最妙的是,刺客此番留下了姓名——李去非。”
当然,这十有八九是个假名。
但经此一事,“李去非”三字,恐怕就要成为此人,往后专司刺杀的代号。
三司此前查办少府监贪腐案时,尚能凭借匿名投书的字迹追查线索,虽然最后什么都没查出来,到底是开辟了一个新思路。
可这份射书上的字迹却潦草直白,笔画歪斜,一望便知书写者文化有限。
更有意思的是,“李去非”根本未费心遮掩笔迹,显然不屑于用此等小伎俩误导查案。
他根本不在乎三司能否凭墨迹找到“李去非”这个人。
大吴没有精确的人口的普查,但李姓怎么也能排进前五。
不是说他们的势力,而是他们的人口数量。
在这茫茫人海中,要找一个刻意隐藏的李姓普通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何况,他未必真姓李。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那是正常时候,才说的话。
武俊江咂了咂嘴,语气里竟透出几分佩服,“挑衅啊!”
十足的挑衅!
不单是针对无能的三司,更是冲着皇家的颜面而去。
明明白白地宣告,我就在长安,而你们,抓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