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镇的声音很平淡，好似不是在说自己经历的事情一样。
“从天启元年开始说吧，天启元年，妹大婚入宫，不过身份已经变成英国公府的小姐了，为何会如此，兄长应该是知道的。”
朱威点头，这件事儿他是经历者，最终朱芷入英国公府，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天家要结亲的女子娘家，不能有不贞不忠的妇人。
而秦冉儿的亲姐姐，入教纺司十数年，恩客数百，千人骑万人亲，当初给朱威留下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休妻，一条就是让朱芷假死入英国公府。
朱威做不来休妻的事儿，那就只能选第二条路了。
想到此处，朱威有些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你嫂子的姐姐是朱由校找过来的？”
朱镇轻轻点头：“对，我也是偶然得知，当初我是秦霄的学生，有那么点权力，也是因为嫂子姐姐的突然出现，去查了礼部的户册，这才得知，原本嫂子的姐姐是南京教坊司的人，在光宗驾崩后不到一月时间，就从南京调到京城。”
“还有，当初我与毛纪在河北李家村躲藏之时，毛纪可能是察觉到异样，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借着酒劲告诉我说，神宗皇帝在你将嫂子带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去查嫂子的身份了，只不过当时并未动手。”
朱威脸色不太好，他知道万历防备他，也想过万历会这样细致的查他身边每一个人。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天家应有的帝王心术。
可是朱威没有想到，万历没有来得及对他动手，而朱由校却是刚上位就忍不住动手了，要知道当初的他们在外人眼中是亲密无间的。
朱威在那时候，也是全心全意辅佐朱由校的，可是没想到啊，一切的真心换回来的全是算计。
“此事我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加上高攀龙的事情更加确定了我的想法，朱由校这般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运用得当那就是一箭四雕。”
朱威也是不笨的，在朱镇说出口之后，立马接过话头：“第一就是让你我失去外戚的身份，不论与朱由校关系好坏，都只能是君臣关系，第二…那就是利用此事让我与高攀龙他们斗的你死我活，让你我自绝于文臣士林，日后也就只能是个武将了，第三…那就是利用小妹，拉拢京城勋贵中的第一人。也就是英国公，如此一来…他的地位也就稳了，至于第四…那就是给你我身上，泼了一盆洗不掉的脏水，让天下谁都知道我朱家主母的亲姐姐，是一个娼妓！让你我二人背着这包袱，不能抬头。”
朱镇叹了一口气：“是啊，你我都以为是世事弄人，从来没想到一切都是有心算计。”
“再之后呢？”
朱镇转头盯着京城的方向：“再之后…就是你大权在握，对内阁大臣都有任命之权，与勋贵的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朱由校能放任你继续经营下去？这才有了后面你被逼出海的事。”
“还有…你与桂王殿下为何会分道扬镳，有没有想过其中也有隐情？”
哪怕朱威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对朱镇的话感到惊诧：“你是说，我与朱常瀛兄弟情分尽了，也是因为朱由校从中算计？”
朱威有些不敢接受，因为朱常瀛是他认定的兄弟，没有血缘关系却能为对方献出生命的兄弟。
两人无话不说无事不谈，甚至朱常瀛曾经很郑重的对朱威说，要让桂王世子认朱威为干爹，不过被朱威挡回去了，开玩笑呢，皇家子弟认一外臣做父，干系太大了，若是成行，天下必然哗然，反而不好。
后朱常瀛又说让两家结儿女亲家，这倒好一些，不过秦冉儿肚子始终不见动静，这事儿也是看运气了。
朱常瀛对朱威报之以桃，朱威自然对朱常瀛报之以李。
两人配合，一人新政治民，一人在研究院研究最新军备，风头一时无两。
也应该在那时候，朱由校心中就存了让两人决裂心思。
朱镇继续开口：“你知道朱由校怎么威胁桂王的吗？筹码是我的命，咱们小妹的命，咱们侄子的命。最后的最后，你也知道了，你觉得桂王背叛了你，可是他心中的苦，谁又知道呢？”
“你可能觉得实话告诉你也无妨，但是桂王对咱们一家的感情多深？哪怕有一丝一毫败露的可能，他都无法去冒着个险。后面你也知道了，你被逼出海，而桂王一家…被监禁，如阶下囚一般。”
朱威默然，许久之后问道：“那我回京之时，你们两人叛乱，是为什么？其中可有隐情？”
“当然有了，你觉得我们两个人，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一个是被关押数年的无用藩王，你觉得我们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能力在京城十万大军的包围之下叛乱？”
“你以为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他们都跟着我们两个叛乱，可是我们两个真的能指挥的动他们？”
“那你刺朱常瀛那一刀，是为了什么？”
朱镇默然，许久之后才开口：“看似是我刺伤了他，可是实际上，是他想用他的命，换我活命，我若是没有刺这一刀，早就死在昭狱了，没有这一刀，你就不会真正与我决裂，朱由校自然不会放了我。”
朱威眯起眼睛：“也就是说，咱们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受了无数苦，更有许多人失去了生命，可是最后的最后…你告诉我都是因为一人的算计？呵呵…可笑啊。可是…我到底该不该相信这些呢？”
朱镇微笑摇头：“信不信都是无所谓的，因为现在你与他也是势同水火，这些事儿也都是过去式了，真相究竟如何，不重要了。”
朱威喃喃道：“不重要吗？不…很重要，所有的真相，我都会给他找出来，不论前方挡的人是谁，我都会踏过去。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味道，不好受…”
朱镇点头：“好，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直接告诉我。”
朱威深深的看了朱镇一眼：“朱常瀛不告诉我也就罢了，你为什么最后也不告诉我？”
朱镇瞥了一眼朱威：“怎么？朱常瀛为了小妹为了侄子都能做到那份上，我这个亲弟弟就做不到了？我看得出来，我若是当初真的告诉你真相的话，小妹和侄子，肯定就没命了，朱由校不会让你我的侄子，成为后世皇帝的。”
朱威对此无话可说，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英国公为何而死，你知道吗？”
“因为英国公知道了真相，朱由校也知道他控制不住英国公，所以…只能杀人灭口了。”
朱镇说出这话之后，朱威已经信了大半了，因为当初张维贤死的太突然了，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朱由校会直接对张维贤下手，其中包括朱威。
暗卫一直在调查真相，得到的消息就是张维贤是为了往外传递一个消息，只不过那消息是什么，没人知道。
“朱由校啊…当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