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写？”
马文晟皱起眉头:“朱威，你可能不知道修书之难，这本《天工开物》总共近六万字，老夫看的出来，每一个字都是宋应星仔细琢磨出来的，改一字可能意思都不一样了，你要用这书作为万业之指导，就不要冒这种风险，万一最后出来一个四不像，岂不是更耽误事情，现如今可以招募一些熟读文字的老手或者学员，学习那些县衙的模式，培训过后分散各地，这样也是可以的。”
朱威没有急着决定，而是转身问道:“宋应星，你觉得马大人的方法如何？”
宋应星思索了一瞬，而后摇头:“不妥。”
“哦？宋先生有何高见？”马文晟倒是没有生气，光是凭借宋应星这本《天工开物》，足以与他平起平坐了。
宋应星先是对马文晟赔了个罪，而后缓缓开口:“其实马大人的方式也很好，但是不太现实，现如今县衙所谓的培训模式，看似简单完善，但是并无太多技术含量，只需要熟悉办公即可，但是《天工开物》涉及太多，从农到工，从兵到金，十几个大章类目，这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就算能够学会，所需时日也会很长，比如农耕，一播一收就是一年，一年地里那些门道，应该也只能学会皮毛所以学生觉得马大人所说，并不现实。”
马文晟听了之后也是点头:“不错，是老夫浅见了，没有考虑太多，不过就算是以白话重写，也会有这样的问题啊？这又该如何解决？”
朱威揉了揉太阳穴，他有时候真的觉得马文晟这货是故意的，总是偶尔冒出一些很笨的问题。
其实这也正常，因为马文晟在中枢时间太长了，办事最先考虑的，就是全局。
现在马文晟心中只想着找个办法，将这等神书推行下去，没有考虑其他的。
“我说马老头，若是让你学，你多久能够学会？”
马文晟一愣，思索良久，而后冒出一句:“死之前…”
这三个字一出，朱威差点惊掉下巴，《天工开物》啊，文言文浓缩出来是六万字不错，可若是翻译出来，怎么着也要百万字了，再说了，这其中所有的东西，都是要实践的，可不是口头说说就好的。
朱威想要说脏话，可是看到马文晟毫不脸红的模样，又有些疑惑，难道这老东西深藏不露？
就在朱威开口的瞬间，马文晟长舒了一口气:“是没希望了！”
差点将朱威腰闪了，他娘的连起来不就是这辈子没希望了吗？
“我说马老头，你说话别大喘气行不行？”
马文晟轻笑一声:“老夫不说没有把握的事情，刚刚仔细想了想，老夫哪怕还能再活二十载，也不能学会书中百一，若是要让全书贯通，老夫的孙子说不定可以。”
朱威又是一个白眼:“得嘞，你这老小子在京城待久了，也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主。”
“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老百姓这辈子，不管哪行哪业，自身从小到大主要做的就是一件事，要不然种地，要不然做工匠，只有在闲的时候才会选择去做别的事，没有哪个百姓一辈子能够又种地又炼铁的，所以啊…按照分章分卷，选择一些饱读诗书之人分别负责，而后再根据不同篇章，找寻不同行业的百姓配合，最后得出不管是读还是看，都能让百姓理解的文字，最后再整理成册发表。”
宋应星与马文晟对视一眼，都觉得可行，只不过…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宁夏读书人的水平，实在是有些不够看了。
在文人中流传一句话，那就是修书比写书更难。
因为写书只需要写书人理解就行，而修书则是要让修书人去理解写书人的意图。
双胞胎还心思各异呢，更何况旁人？
宋应星写的好，但是并非每一个人理解的意思都与宋应星一样。
当马文晟将这个问题抛出来之后，朱威翻了个白眼:“马老头，老子费尽心思给你拉来宁夏，你以为是为什么？除了你执政经验丰富之外，还因为你的身份和你的门生故吏多，这事儿你找我没用，找宋应星也用处不大，现在一切就看你的了，你若是能拉过来一些大儒，这事也就成了，你若是拉不过来人，老子有一万种方法让你遗臭万年！”
宋应星撇过头不想再看下去了，也不想再听下去了，朱威此时那嘴角好似那山大王一般，抢了个压寨夫人过来，还想要压寨夫人给嫁妆。
马文晟那胡子又开始抖了，朱威若是好好求他，说不定他还真的拉过来两个学生试试，可现在朱威这般模样，还拉什么？不拉他头上都已经是脾气好了。
就在马文晟想要发飙的时候，朱威悠悠的声音又传来了:“大同啊…大同，明明有好好的路不想着走，还天天说什么世道变了，哎呀呀…你说这事儿给谁说理去？”
马文晟咬了咬牙，朱威知道他最在意什么，也知道凭借宁夏的变化已经拿捏了自己，现在让他走，他都舍不得走。
既然如此，还能如何。
“好！”
这个好字，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老夫办了，只不过老夫找过来的人，虽说都不缺钱，但是该给的待遇不能差了，还有他们有些人远在福建等地，一路过来跋山涉水，还必须带着妻儿，安全问题我需要你能够保证。”
朱威要的就是这句话:“没问题，你写名单，我派人去接，明里暗里守的严严实实，绝对不会出问题。过来的人安家费先给三千两，月俸百两之上，各种福利都不会少。”
马文晟倒抽一口凉气:“这么大手笔？万一老夫拉过来数百人，你的钱可够？”
朱威嗤笑一声:“吹牛逼呢？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你又不结党营私，又不拉帮结派，更不卖官贩爵，能放下一切跟着你的人，能有几个？”
马文晟现在是真的牙疼了:“我…你…”
指着朱威半天不知道怎么反驳，最后蹦出一句:“老夫住哪里？”
朱威指着宋应星:“找他安排，我要回家了。”
说罢转身就走，招呼在门口等了半天的朱堂:“小堂哥，走…回家。”
“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