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岑淑慎已经笑得眼睛都睐成了一条缝，蜜合色的袖子垂下一角，在桌沿轻轻摇曳，人坐在椅子上晃晃悠悠，发间的金簪也微微晃动。
陆唯抿了抿嘴里奇怪的牙膏味，也笑了起来。
岑淑慎今天特意穿了汉服，搭配了发型和首饰，穿了一件藕粉色绣折枝玉兰的缎面褙子，因身子前倾，衣襟微微滑落，露出里头月白中衣的窄边，袖口绣着极细的银线缠枝纹，随她笑时的动作若隐若现。
陆唯伸手帮她严严实实地盖起来。
“好吃吗噜噜～”她顺手把衣襟掩好，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幸灾乐祸地问。
陆唯沉默地眨了眨眼睛，粉色的甜品在口腔里上下翻滚，他努力品了品，艰难地从喉咙口滚了进去。
“……”
“好不好吃噜噜～”岑淑慎就坐在对面托着下巴期待地看着他。
“……”
甜品勺顿在半空，陆唯欲言又止，手换了个方向，不死心地戳了戳白中带粉的小糕点，“这个味道怎么样？”
“这个？还可以吧。”岑淑慎咯咯咯地笑，没什么诚意地回答。
“……”陆唯认真抿了抿味道，“怎么没什么味道。”
他又伸出叉子认认真真叉了一口，仔细尝了尝，“真的没什么味道。”他有些无辜地看着岑淑慎。
岑淑慎已经笑得趴在了桌子上，头埋了进去，肩膀一耸一耸，浓密的乌发倾泻了下去，耳上坠着一对小巧的珍珠耳珰，随她笑声微微晃动，莹润生光。
“笑什么。”陆唯有些不开心地捏着“妙玉祈梅”上的那根花枝，放入口中嘎嘣咬了一口，“啧，代可可脂……”他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还笑，有这么好笑吗。”他气呼呼地伸手捏岑淑慎的耳垂。
岑淑慎的耳垂很莹润，很饱满，捏上去凉凉的，软软的，陆唯不老实地捏着玩，捏到被岑淑慎嗷的挠了一爪子才悻悻地收了回去。
实在是有点太难吃了……这家店的菜感觉是来碰红楼梦的瓷的。
“说实在的，我感觉这个像清开灵和止咳糖浆的混合液……”陆唯艰难地滚了滚喉咙，感觉那口东西卡在那里不上不下。
“嗯……你尝尝这个黛玉传花呢……”
“嗯……嗯……这是什么东西，加点辣椒会不会好吃？”
难吃。
妙玉别祈梅了，黛玉也别传花了……
两个人心如死灰地面对着满桌的菜沉默了片刻。
“这个茄子……”陆唯不死心。这个茄子可是刘姥姥同款，把茄子去皮切丁，用鸡油炸，用鸡肉脯、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豆腐干等各色配料煨透，用香油封干，瓷罐冷藏，小时候看的时候馋得口水直流，但现在看上去，好像也就是一道炒茄子，“看起来好像是茄子丁，虾仁，鸡肉，生核桃仁……”
陆唯仔细地端详了菜，嗅了嗅，然后小心地送入口中，再一次沉默，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
“怎么了。”岑淑慎对琳琅满目的菜毫无兴致，只一味地眼疾手快地往嘴里撇面条，手腕间那只翡翠镯子随着她舀面的动作轻轻滑落，碧莹莹地悬在腕骨处。
“感觉勾芡一般。”陆唯咂吧咂吧嘴巴，还在很执着地品鉴食品。
“味精好像还放多了，真的很一般。还没有家里厨师做的好吃。下次你来我家，我让厨师给你复刻……”
“这个鹿……好像是老鹿……”
“这个虾球还可以……但这不就是芥末虾球？”
陆唯一边吃一边挑剔地比较，而那头岑淑慎已经快把红汤面里的面条全部挑光了。
“这个面条怎么样？”陆唯已经把菜尝遍了，有些意兴阑珊地去红汤面里捞到了最后两根面条，“好吃，好吃，好有筋道的面条，这个面条还可以，勉强及格……”
“这不就是一份普通的面条……”岑淑慎捂了捂脸，“一个浇头都没有，还要卖18……你是不是饿了？”
“……”真的是有点饿了，感觉这些菜做得很漂亮，但吃进去轻飘飘的，肚子里一片空。
陆唯不死心地又去面汤里捞面条，悲伤地叹气，“舒舒，你怎么没给我留两口……”
“要不，再点一碗？”岑淑慎迟疑地开口。
“算了，哪里吃不到面条。”陆唯放下筷子，不愿意再动筷了。
岑淑慎还特意穿了件漂亮汉服。
让漂亮大小姐吃这么难吃的菜。
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这个梳妆盒倒是做得很漂亮，我给你买一个吧。”陆唯盯上了送的点心的碟子。
那确实是个很漂亮的梳妆盒，红色的梳妆盒里装了一枚白粉的山药点心，衬得点心看上去异常美味，事实上么……不过盒子很漂亮，朱砂底子掺了珊瑚粉调制的正红色，盒盖正中一枝金丝勾勒的缠枝牡丹，岑淑慎捧着镜子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爱不释手。
“好呀，喜欢。”
Rmb-200.
陆唯试图给这家店找一个不错的答案，这个梳妆盒倒也不错，岑淑慎也拼命解释，“其实拍照还是好看的，装修也还可以。我带了拍立得，等会让服务员姐姐帮我们拍两张吧~”
实在想不明白这家店的卖点是什么，还开了这么多家分店，菜倒是做得很漂亮，口味是半点都不考虑。
其实……装修也就那样……
全靠岑淑慎生得漂亮，衣服又鲜亮，宝丽来的照片色调好看。随手一拍，就是一个娉婷的画里走出来的女子，轻轻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金陵盐水鸭，陆唯虚拢着她的指尖，岑淑慎微侧过身靠在他肩头，窗棂外斜斜撒入暮光……
“好漂亮的。金童玉女哇。”两个服务员妹妹凑过来惊喜地看照片。
“你们想拍吗……”岑淑慎突然开口。
“好啊。”甜甜的鹅蛋脸小姑娘又惊又喜又犹豫，“这样不好吧，这个是不是很贵……”
“没关系呀，给你们也拍一张，噜噜你去给她们选位置。”
“那，那你们能吃到九点吗，我们要下班才能……”
“天呐这是我第一次拍拍立得哎……”感觉一身班味的两个服务员马上就亮了起来，欣喜而不敢置信地窃窃私语。
给别人带来快乐是一件非常让人快乐的事，岑淑慎突然感觉心情慢慢愉快了起来，像是风箱在沉重的挤压中开始吐出潮湿的叹息，音符从褶皱里流淌出来……
“真好。感觉那个服务员年纪很小很小，像我们高中那个年纪。”岑淑慎拎着裙摆小碎步走，有些感慨地开口。
“有这么小吗？”
“我问了，才十七岁。”
“十七岁啊……”陆唯喟叹了一声，十七岁好像离他已经很远很远了，他的十七岁在变故里迎来新生，而后有无数人也有他们的十七岁。
他早不是那个十七岁脆弱敏感又胆小的自己了，岑淑慎却好像一直是她十七岁的样子，灿烂而阳光，甚至变得更有力量更有魅力了。
真好，留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我十七岁就喜欢你了。”陆唯酸酸地开口。
“但我二十七岁也会喜欢你。”岑淑慎拍了拍他故作委屈的脸蛋，“好了好了。”
……
沿着金陵的街道慢慢走，玉兰花苞的路灯渐次亮起，晚风带着玄武湖的水汽掠过裙褶，岑淑慎把一叠照片仔细地收好，两个人安静走了一段，突然同时开口。
“你吃饱了吗？”
“我想吃烧烤。”
“走走。”
陆唯拉着她手腕快步跑过街头，梧桐叶落下的光斑追着他们雀跃，餐厅的影子在身后坍塌成小小的一个点……
“快快快，还有五秒。”岑淑慎的脸已经通红，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大口大口地喘气，“放下放下你干嘛……陆唯你脑子有病啊你……”她尖叫起来。
陆唯罔若未闻，猛地抱起她往前跑，甚至比刚才拉着手跑得还快，皮肉相贴，体温交融，呼吸近在咫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鼓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