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是为了银子纠结。只是想到徐大哥和应弘戎马倥偬,将家国安危背负在身上,是何等的壮烈。而我却只能蜗居于此,昏昏度日。”应皇子说着长叹一声,“惭愧啊!”
“这不是人家不要咱们嘛!要不我们能流落到这里?”皇妃安慰应皇子道,“虽然你人没有去,可那些银子不比多少人管用?而且我们还能继续种粮食,等徐大哥明年来了,又会给他存下不少的银子。这不也是我们的贡献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各尽所能嘛,又不是说非得去打仗才是好样的。”
“徐大哥明年只怕不会再来了。”应皇子道。
“为什么?怎么啦?”皇妃忙问。
“若新皇东征属实,必然会在明年一开春便开始行动。届时,应弘也该有所准备了,徐大哥哪里还顾得上来这里。”应皇子道。
“那张明儿是不是也不会再来收粮了?”皇妃问。她之所以那么大方,也是想到明年粮食一收下来就又有银子进账了,所以才连根把那点银子都给了徐子义。要是张明儿再不来了,那她们不就是身无分文了嘛?“那我们还种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地已经开出来了,不种岂不是又荒了?”应皇子道。“只是明年没有那么些人力,要多种些玉米了。”
“可卖不出去怎么办?我们要是有什么变动,总不能背着粮食行动吧?”皇妃道。
“若战事一旦爆发,此地便是最安稳的所在,你还想要去哪里?”应皇子道。
“那我们还那么辛苦种那么多粮食干嘛?”皇妃道,“能自给自足就行了。”
“战事就像风暴,率先裹挟其中的便是百姓。被抓丁的抓丁,逃荒的逃荒,谁还会去种田,届时粮食只会更加短缺。”应皇子道。
“那张明儿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良机的。”皇妃高兴道。“我们的粮食也不愁卖了!”
应皇子不语。
皇妃知道应皇子想的肯定不是赚钱的事,便转而说道:“就是不卖钱,多种些粮食也是有用的,对吧?万一真有人逃荒来到这里呢?”
“真要有人逃荒到这里,便说明毛军已然反攻进了我朝境内。”应皇子忧心道。“百姓才会背井离乡,四下逃散。”
“有三皇子这只奇兵,到时候一定会打的他们屁滚尿流的。”皇妃宽慰应皇子。
说到三皇子,应皇子心下稍宽,说道:“但愿新皇此次出征能一举取胜,便是你,我,三皇子,一辈子都固守原地,也胜过百姓流离失所。”
皇妃不知道应皇子一个堂堂皇子,从小锦衣玉食,脚不沾贱地,哪里来的这么多民间疾苦。不由得说道:“你要做了皇帝,肯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应皇子一笑,“若是只靠妇人之仁便能做的好一国之君,那天下人岂非都是真命天子?”
“你还是皇子嘛。”皇妃道。“天下人又不是都是皇子。”
“人贵有自知之明。”应皇子道,“我心无沟壑,不善权谋,不能威服百官,又怎能做得了一个好皇帝?”
“那三皇子又懂什么权谋?!”皇妃道,她倒不是想让应皇子做这个皇帝,只是看不惯他这样妄自菲薄。也心疼他从小被打压,遇事不会争取,只会拱手相让。
“怎么又说起应弘来。”应皇子笑道。
“既然你把遗诏又给了三皇子,不是就准备着让三皇子利用遗诏来让瑞皇子让位吗?瑞皇子一退位,到时候就剩下你和三皇子两个皇子了,可不就除了你就是他了吗!”皇妃道。
“我将遗诏交与应弘,并非是为了争夺皇位。”应皇子正色道,“皇位乃是天定,若新皇遵循王道,任用贤臣,远离奸佞,则此次出征无论胜败,都不能动摇国本。届时遗诏便会成为一张废纸,不管是谁拿出来,百官和百姓都不会认同。”
“那他要是不遵守王道呢?”皇妃问出来才想到,又说道,“瑞皇子不顾先皇的遗命,将你们这几个皇子杀的杀,赶的赶,三皇子要不是有个好岳父,也早就没命了。他还会有什么道!就是个无道昏君!”
“若新皇此次能以大局为重,放下成见,让镇国公和应弘随军出征,以镇国公的威名和应弘这只奇兵,便是不会大获全胜,也必不至输的太惨。”应皇子忍不住还是对未来的局势心存幻想。可随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说道,“若非如此,便只能靠应弘力挽狂澜。若我大英朝命不该绝,应弘能击退毛军。……”
应皇子说到这里停住了。击败毛军又能怎么样?身为臣子,为国杀敌那是本分,你还想怎么样?便是瑞皇子再无道,那也是天命之子,你取而代之那就是谋逆。想到这里应皇子像是一脚踩空,心忽的沉了下去。他怎么可以把事情想的这么简单!以为瑞皇子无道人所共知,三皇子只要能平定局势,就会被百官拥护,坐上皇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便是有个别人不服,那时候拿出遗诏,有先皇遗命在此,管保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可他忘了,三皇子身为镇山王,保家卫国也是他的责任。就像镇国公,为朝廷立下那么多汗马功劳,那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先皇的殿下之臣?
难道三皇子打回江山也只能是再交回到瑞皇子之手?要是这样的话,那还去拼什么命呢?反正迟进城早进城,迟早都进城。瑞皇子如此任性妄为,迟早还是要折腾的国破家亡,才算作罢。
应皇子想借着这次东征,使得三皇子异军突起,从而坐上皇位重振朝纲的梦想彻底破灭了。
皇妃见应皇子不作声了,回头问道:“怎么不说了?”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困了吧?睡吧。”应皇子说着翻身过去,面朝着窗户。
“你怎么了?说的好好的怎么不说了?我不困,听着呢。”皇妃道。
“我困了。”应皇子道。
皇妃觉得应皇子肯定是有什么事,可她实在是困极了,来不及多想就坠入了梦乡。
早上起来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老夫人在外屋埋怨什么,忙穿好衣服出来看。皇妃对老夫人的声音特别敏感,即使听不到说什么,也能从语气里听出来老夫人是在说谁,像这种埋怨的语气,一般说来肯定是在数落她。便出来问:“我又做错什么了奶奶?”
你到老夫人在说什么肚皮白了,就过去炉台边。韶华已经在做早点了,看见皇妃过来,便让皇妃看盆里。盆里都是些吃剩的馒头,烙饼,有的剩下一小半,有的只咬了几口,都吹干了,足足有小半盆。
“这是哪来的?”皇妃问。
“就在西厢房。”韶华道,可惜的看着这些干粮。她们是经过饥饿的,知道粮食的珍贵。在刚来的那一年要是能有这点干粮,他们还不得高兴坏了?这够他们所有人都吃顿饱饭了。
“徐大哥带来的那几个兵的屋里?”皇妃问。
“可不是吗!”韶华拿起一块烙饼来又丢回盆里,敲的盆当的一声。“一个个不知道自己肚大小,吃饱了还要占着,吃不进去了就丢在炕沿边上。我今天起得早,说过去把那屋收拾了,搂起炕上的干草,看见里面都是干粮!好好的东西,弄成这样还怎么吃!”
“这还能吃吗!拿去喂羊吧。”皇妃说完,不由得也跟着说了一句,“这些人真是肚皮白了!”
肚皮白了是老夫人常说的一句话,皇妃根据老夫人说的情境理解,就是好东西吃的多了,或者好日子过的久了,不知道珍惜的意思。短短四个字就能涵盖这么深的意思,足以说明俗语的精炼和精辟。
回来跟应皇子说起这事,应皇子却没多大反应。只说他们来这一路肯定饿怕了。说兵士都是这样。在兵营里吃饭,老兵们都是先盛小半碗,几口吃完,再去盛满满一碗慢慢吃。新来的兵士不懂,头一碗就盛的满满的,吃完再去盛的时候已经没饭了。
“是这样啊?那我就不怪他们了。”皇妃道,“这些兵士也真够可怜的。吃都吃不饱。”
应皇子一笑,一伸胳膊向后倒在炕上。
“哎呀,你还没脱干活的衣服,怎么就躺下了?”皇妃推着应皇子,“快起来,快起来!”
“我稍后还要出去。”应皇子道。
“大中午的你不午休要去哪里?”皇妃问,“外面正晒呢。”
“睡不着,不如去林子里走走。”应皇子道。
“我也要跟爸爸去林子。”外屋跟老夫人睡着的小丸子,一听去林子就起来叫道。
“外头烧人滚烫的,你不怕把你的小脚丫烫坏了?”老夫人吓唬小丸子,说完又对里屋说道,“有什么事,后晌再去不迟。大晌午的当心中暑!”
“不碍的,老夫人。”应皇子说着坐起来对皇妃说道,“你们午睡,我去了。”
“我也睡不着,”皇妃起来去拿帽子,“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外屋老夫人刚把小丸子哄得睡下,一听皇妃也要去,小丸子又坐起来闹着说道。
“想走就自己下来穿鞋。”皇妃道。把帽子戴好。这顶帽子还是以前遗留下来的,上面是顶草帽,下面围了一圈丝巾,将肩膀以上帽子以下罩的严严实实。丝巾用的是上好的丝绸,罩在脸上无风自动,很是飘逸。
“妈妈真好看。”小丸子歪着头看着皇妃说道。
“是吗?”皇妃也一歪头做了个接受的表情,“谢谢丸子的赞美。”
“怪模怪样!”老夫人却嗔道,“大晌午的不睡觉,也不怕小孩子受热!”
“没事的奶奶,林子里可凉快了。”皇妃说着牵起小丸子的手来说道,“我们一家三口还从没有一起出去玩过,今天就当是林子半日游吧。”
“嗷!嗷!去林子里玩喽!”小丸子高兴的叫道,用另一只手牵住应皇子。
“来,一,……”皇妃牵着小丸子的手,做了个往上提的动作,示意应皇子。应皇子会意,当皇妃说出“二!”时,两个人同时发力,把小丸子提过了门槛,小丸子兴奋的又是叫又是笑。
烈日当空,晒得院子好像反光一样,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盖起院墙后再想去林子里,就得从大门出去再绕过后面。小丸子一出来就不走了,伸出胳膊,让应皇子抱。应皇子本是心烦意乱,随口说要去林子里。如今见外面没有一点风,地面滚烫,热浪袭人,暗自懊悔,正要说回去。却见皇妃张开胳膊,仰望天空,大声吟道:“啊!这烧人滚烫的盛夏!”
小丸子听了咯咯直笑,也学着皇妃的样子,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逗得应皇子也忍不住笑了。
“哈哈,爸爸笑了!”皇妃笑着对小丸子说道,“是被我们小丸子逗笑的。小丸子可真是爸爸妈妈的开心果。”
“爸爸笑!”小丸子受到皇妃的夸奖,更来了劲,回身扳着应皇子的嘴说道。
应皇子只得咧咧嘴。
“爸爸有心事,笑不出来。”皇妃看着应皇子道。
“什么是心事啊?”小丸子问。
“心事就是……嗯,……”这个问题让皇妃一时有些难以解答,有些词汇对大人来说一听就懂,可想要解释给一个孩子,让他也能听明白,却是不太容易。“就是,心里有不开心的事情。”
皇妃觉得这个解答还算可以。点点头,意思是就是这样。
应皇子看着这母子俩的互动。他有时候真羡慕自己的儿子。他羡慕儿子有个好妈妈。这个妈妈能为她的儿子解答任何问题,解决任何事情。即便她离得再远,她的爱的磁场也会紧紧包裹着她儿子的身上,就像金钟罩铁布衫,让她的儿子在她爱的保护下,无忧无虑的成长。
要有多幸运,才能遇得到这样一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