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一页页翻看着……
暗色调的背景中——威武大将军炮发神威，火箭于天空狂舞，猛火油柜喷薄着一条条火龙，箭矢密密麻麻，火铳吞吐火光……
武将下达军令的肢体动作，士卒杀敌时的面部神情……
经由宫廷画师的艺术加工，刻意渲染……令人一眼看去，只觉神勇不可抵挡。
画册不算很厚，只有七十页上下，一页多则有五个画面，少则只有一个，多以两三个为主，内容极是精炼，几乎囊括了战争的各种情况。
远景，近景，敌我双方……都涵盖了其中。
“极好，好极……”
李青缓缓合上画册，道，“就按这么整，尽快开模拓印，大量的拓印的同时，也要保证质量，不可粗制滥造。”
朱载坖问道：“画册是否配上文字？”
“当然要配上文字。”李青说道，“图画加文字的呈现方式，才更精彩，也更能表达出要表达的东西。”
顿了顿，“商船出库需要时间，这几日戚继光也不忙，你可召他进宫，与其沟通商议一下细节，他是战争的亲历者，也是总指挥，由他来帮着优化，这画册的质量还能更上层楼。”
朱载坖缓缓点头，随即道：“出海销售的画册，要不要配上当地的文字？我以为，如此才能让他们对大明水师的勇武，有一个更为清晰的认知。先生以为如何？”
从永乐朝起，大明就开海通商了，漫长岁月的频繁密切交流，时至如今，大明对世界诸国的语言、文字，已有了充分的了解与认知。
就连西方诸国，朝廷也有培养、储备相关的语言文字人才。
翻译成海外诸国的语言文字，对朝廷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无非是多开模罢了。
李青本觉得朱载坖这个提议不错，可细想想又给否决了，道：“就用汉话、汉字表述。”
“这样……会不可避免的提高理解难度啊。”朱载坖说。
李青却道：“如此才能激发他们学汉字的动力，文化的传播的过程中，这些泛娱乐之物，往往能起到奇效。”
朱载坖愕然，随即颔首道：“倒是未曾考虑过这一层……嗯，就按先生的建议做吧。”
“先尽快在大明各省府州县销售普及。”李青说，“朝廷已然开放了民间与日本国的贸易，佛郎机去日本国的事，很快就会传播开来，这画册一出，可以让大明诸多大商绅心安，从而将对工商业的不良影响，降至最低。”
“先生高见。”朱载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即忧虑道，“佛郎机是来打劫的，既是打劫……会不会打劫去日本国的商船？”
李青摇头：“可能性极小。”
“为何？”
“一来，佛郎机所图甚大，这点利益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二来，日本国大名都指望着大明商品，好壮大自己的势力，佛郎机劫掠去日本国的商船，也是在侵害他们的利益，如此一来，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李青说道，“佛郎机海军是很强，可日本国也不是弱鸡，至少比莫卧儿要强许多，真要是闹僵，不仅据点没了，而且还会被群起而攻之。那样一来，佛郎机也就失去了与大明叫板的资本。”
朱载坖衡量了一番，认同了这个说法，随即又道：
“凡事总有万一，保险起见，要不要先行切断与日本国的贸易？”
李青苦笑摇头：“能切断当然好，问题是……利益当前，且与日本国贸易的资格、份额，都是商会成员真金白银购买的，朝廷如此虽是好心，可落在那些商会成员眼中，却是不守信用的体现。”
“李家占的份额最大，还请先生知会一下李家。”朱载坖说，“如此也是为李家好。”
“你与李家下一道旨意便是，李家会听的。”
朱载坖轻轻点头，问道：“先生，大明可不可以用‘收容佛郎机’这个罪名，对日本国动兵呢？”
“这个……当然也能用，只是难以服众啊。”
“这还难以服众？”朱载坖不理解道，“佛郎机都对大明开战了，而日本国却还敢收留佛郎机，这不是忤逆大明是什么？”
李青说道：“日本国可以说，他们也正在遭受佛郎机侵扰，且正在帮大明打击佛郎机，双方再做做样子……这黑的也就成白的了。除非……日本国主动求助大明，如此才能真正的师出有名！”
“这个……”
“这个你不用忧虑，其实师出有名并不难，只要佛郎机联合日本国的织田信长，并助其霸凌其他大名，这些人自然会联合在一起，以日本国的名义向大明求助……”
李青吁了口气，道，“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并不想大明这么快就‘师出有名’，恰恰相反，我去日本国正是为了不让大明这么快师出有名。”
“啊？”
“让佛郎机与日本国狗咬狗不好吗？”李青笑着说，“再不济，也得先让他们消耗一波。”
朱载坖怔然良久，方才苦笑道：“原来先生去日本国拖时间，也有这一层深意……如此自然更好，大明也能用更小的成本，换取更大的收益。”
顿了顿，“不过大明并不止有这一个选择，还有琉球，只要日本国闪击琉球，大明也就师出有名了。”
“不错！”李青颔首道，“总之，在师出有名之前，我会尽量消耗他们。”
朱载坖舒了口气，认真道：“先生也当顾全己身才是，先生虽神勇，却也终有力竭之时，要是举目皆敌……总之，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李青哑然失笑：“我会用武力，也会用脑子。”
“啊哈哈……”朱载坖一脸尴尬，讪然道，“是我多虑了。”
“你也是出于好心，关心……”李青摆了摆手，随即道，“时间不多了，不要让太子一直闷头学习，可以住大高玄殿，不过，该接触臣子还是要接触的，毕竟……也就这一年了。”
“嗯，会的。”
朱载坖忧郁的面容多了几分自得，轻笑道，“我这个儿子还是挺优秀的。”
“的确优秀。”
“先生的大还丹……可有了头绪了？”
“准备的差不多了，这两日就着手炼制。”李青深吸一口气，“放心好了，你父皇不会留有遗憾，你也不会。”
“等你传了位，卸下了这沉重的抱负，你们父子会有一段轻松惬意的悠闲时光。”
李青语气笃定，“我说到，自会做到。”
“还有先生呢。”朱载坖连忙补充道，“先生也要一起才是。”
“……会的。”
闻言，朱载坖心情更好了些，“先生且忙，我去看看父皇。”
“嗯。”
目送隆庆离开，李青轻声感慨道，“这个皇帝其实也挺好的，只是性格方面软弱了些，对长辈的依赖心重了些，不过也是人之常情，有这么强势还这么牛的老子，换之其他皇子，也一样会如此，金陵的那位不也是一样……金陵那小子还不如他呢，嗯，不能太贪心，隆庆已经不错了。”
从一开始，李青对隆庆就没有抱太大希望。
不是对朱载坖有偏见，而是其成长环境，注定了其达不到父亲的高度。
况且，之所以如此，李青要负主要责任。
“马上就要去日本国了……也不知我这位‘大神’，如今还有无人知晓……”
李青悠然自语，“织田信长，德川家康……还有担任过室町幕府将军的足利一族……这一行应该不会乏味……”
……
两日后，
黄锦烧火，李青指挥，耗时大半日时间，终于炼制了三颗大还丹。
说是大还丹，不如说是‘一动不动丹’。
只要服下这丹药，人就会像王八一样，非必要不动弹，生机的流逝会降至最低，以达到极致的延寿之效果。
李青炼制新型丹药，也是为了让嘉靖提前适应这种生活方式，不至于到时候服了‘大还丹’，体验感生不如死……
寝殿。
朱厚熜捏着一颗大黑药丸子，狐疑道：
“你确定这就是大还丹？”
“如假包换。”
“靠谱嘛？”
李青干脆拿过一颗，直接给吃了，没好气道：“这下靠谱了吧？”
“呃……靠谱了，不过你得再给我炼一颗！”朱厚熜笑得贱兮兮的，
“……”
李青强忍着揍他的冲动，哼道，“接下来，我会给你大量炼制，你现在正服用的新型丹药，一日三粒，不可落下，至于这大还丹……”
李青认真道：“非紧急关头，最好不要服用。”
“这就看你的效率了，你要早些办好，早些回来，我自然用不着。”朱厚熜合上药盒，交给黄锦保管，随后道，“也别再调养了，近几日我都没什么感觉了，你炼制好丹药之后，还是早些去日本国吧。”
李青打趣道：“可真稀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朱厚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知道你早就急了，人在这儿，心早就飞到了日本国，既然留不住你的心，我还留你干嘛？”
“要是我没炼制出大还丹之前你这样说，我还敬你是一条汉子，现在嘛……”
“现在不是？”
“只能说……半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