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也有些诧异,好奇问:“怎么个两难自解?”
“派遣锦衣卫,打探虚实!”李春芳说道,“两地虽相距甚远,可往返也不需要太久时间,等阳春三月商船出海之际……”
李青打断道:“不行!”
“为何?”
李春芳相当不理解,“大明在日本国,朝鲜国,琉球,满剌加……都秘密派遣了锦衣卫,为何到了佛郎机就不行?”
李青扶额:“我的李大学士啊,人家又不瞎,咱们跟人家长的就不一样好不好?”
“这话说的,难道咱们跟日本国,朝鲜国……呃,好像是区别不大哈。”李春芳惯性思维之下现了眼,老脸臊的通红。
高拱恐他再顺着永青侯的节奏走,当即把话题拉回正轨,问:“下官冒昧,侯爷都不能说服下官二人,又如何能让满朝大臣心服口服?”
李青摊了摊手,“我还真没办法。”
“……”
“……”
李春芳叹了口气,建议道:“不若这样,戚继光这次的军械申请朝廷给批了,就这一次,可好?”
“这件事没办法折中,也不能折中。”李青摇头拒绝。
李春芳:“可钱呢?”
高拱:“没钱啊!”
二人一唱一和,颇有捧哏逗哏那个味儿。
“钱不是问题!”李青说道,“朝廷有钱!”
朱厚熜:“有钱有钱!”
两人也一唱一和,扮演捧哏逗哏。
李春芳只觉头疼,
高拱更是险些暴躁,奈何,面前的不是皇帝与太子,一个是龙威无边的太上皇,一个是霸道至极的永青侯,这二人面前,暴躁如高拱,也不敢暴躁。
忍了又忍,高拱强行忍了下来,瓮声道:
“朝廷是有钱,可朝廷的钱都不够还债的啊,再这样寅吃卯粮下去,未来怕是……一阵微风都能掀起大明风暴!”
顿了顿,“即便一切真如永青侯所言那般,高拱也无法相信,佛郎机能摧毁大明!”
李春芳深以为然道:“下官也是不信!”
李青捏了捏眉心,叹道:“佛郎机确实没能力摧毁大明,可你们有无想过,只要战事一起,大明的海上贸易就会遭受严重冲击,只要战事一日不结束,大明最大的财路就一日受阻,一旦演变成持久战、消耗战,大明的损失之巨大,不可估算啊。”
朱厚熜适时说道:“不错,不战则矣,战则必当速胜!”
李春芳见实在劝不住,索性不再辩驳。
高拱却不想就此放弃,苦闷道:“太上皇,朝廷哪里有钱啊?”
“朕说有就有。”朱厚熜淡然道,“说来说去,两位爱卿还是因为财政问题,在此,朕可以向二位保证,朝廷没有财政问题,现在没有,战后更没有!”
高拱一时悲从中来,泣声道:“太上皇,大明之今日,是您四十年的辛勤耕耘,也是列祖列宗的奋斗结果,还望太上皇慎之再慎。”
李春芳吃现成的,“望太上皇慎之。”
朱厚熜笑了笑,道:“莫哭,大明很好,还会更好。”
高拱怅然一叹:“恕臣无能,臣无法说服满朝官员相信永青侯的预测,同意太上皇、皇上的决策!”
李春芳干巴巴道:“臣也无能!”
朱厚熜失笑点头:“你们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就可。”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一脸黯然。
“两位爱卿不必如此,用不多久,你们就会明白朝廷是真的有钱了。”朱厚熜温和道,“朕还没老糊涂呢。”
太上皇都如此说了,高拱再难接受,也不得不接受。
“臣还有一事求教太上皇。”
“说。”
“皇上是否……”高拱咬了咬牙,“敢问太上皇,皇上是否有传位太子之意?”
朱厚熜表情不变的说:“爱卿这话朕就听不懂了,太子是国之储君,皇帝不传位太子传谁?”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说,皇上是否有提前传位……”
李春芳连忙打断高拱:“太上皇既如此说了,臣等自然是相信的,呃呵呵……内阁还有诸多公务要忙,臣等就不扰太上皇清净了,臣等告退。”
说着,扯了扯高拱衣袖。
高拱暗暗一叹,行了个礼,与李春芳一同退了出去……
走出大高玄殿,李春芳淡然道:“高大学士,方才你实在孟浪了。”
“我明白……多谢子实兄仗义出手。”高拱满脸落寞的叹息道,“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大明到底是谁说了算……”
“慎言!”李春芳厉声打断,皱眉道,“肃卿兄你既有恙在身,就回府好生歇养吧,本官会帮你请个假。”
不等高拱说什么,李春芳径直离去。
只留高拱在原地怔怔出神……
~
大高玄殿。
瞧着李青还有心情吃烤薯,朱厚熜忍不住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不还有你的嘛。”李青懒懒道,“你做事,我放心!”
“你也只有在用得着我的时候,才说人话……”朱厚熜咕哝了句,问道,“你就不怕佛郎机不来,平白浪费财力?”
“这不是在浪费财力,且佛郎机一定会来!”李青语气笃定的说。
朱厚熜没辩驳,转而道:“接下来,你要去哪些地方?”
“先去交趾,之后满剌加、龙牙门……”
“我是问最终目的地!”
李青沉吟了下,道:“印度!”
“你是说……佛郎机的第一站是印度?”
“大抵错不了。”李青颔首,“佛郎机又不傻,绝不会直接不远万里的与大明开战,定然会采取逐步蚕食的策略,印度是一个极佳的跳板。”
朱厚熜缓缓点头,叹道:“但愿一切如你所言,一切如你所愿。”
李青微微一笑,安慰道:“其实,高拱说的也不错,佛郎机虽强,却远没强到摧毁大明的程度,大明没有输的可能性,如此只为速胜,为了海上贸易,为了战后拥有更多的谈判筹码,制造更大的影响力,便于输出债务……”
“李青。”
“嗯?”
“甩出去的债务,完全可以不用还对吧?”
李青怔了下,问:“你干嘛这样想?”
朱厚熜则是一惊:“难道不是?”
“呃……是也不是。”李青沉吟道,“还是要还的,不过,也不是你想的那种还。”
“什么意思?”
“就是还了,又没还……嗯…,如还。”李青苦笑道,“这个解释起来属实复杂,总之就是不能赖账,再有就是不能实打实的还,你可以理解成赚差价的还。”
“不能不还吗?”
“不能!”
“为啥?”
“因为随着时代发展,世界万国会紧密相连。”李青说道,“不能搞成一锤子的买卖,大明的诚信不能丢。”
朱厚熜一下就难受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凭本事借的钱,干嘛要还?
不想……
还真应了那句——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李青知道他的心情,好笑道:“眼光放长远些,格局打开一些,长期主义才是正道。”
“……好吧。”
李青失笑道:“你要是真看懂了李浩那几本书,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呵呵,你认为我还有这个精力吗?”朱厚熜无语道,“京师这一摊子烂事,还要我来处理,还得培养孙子,还要抽空续上大明轶闻录……我还能有几年?”
李青无奈道:“我也没闲着啊。”
朱厚熜无言辩驳,再次道:“我还能有几年?”
“真不知道。”李青轻轻摇头,“你要是明年就死,那我今年可以看出来,你要后年死,我就说不好了。”
“你可真会说话……”朱厚熜气郁又无奈的说,“起码还有几年?最坏的情况!”
李青想了想,道:“最少也有三五年吧。”
“跟我预想的差不多……”朱厚熜微微点头,“你掐着点时间,我希望你能送我最后一程。”
李青好气又好笑:“这都还没影呢,兴许你还有十年寿禄也说不一定,不至于现在就数着日子过日子。”
“我没开玩笑,你正经点成吗?”
“……放心,你死的时候我肯定来。”
“你……我都死了,你再来还有个鸟用?”朱厚熜气得爆粗口。
黄锦连忙道:“太上皇息怒,别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顿了顿,“李青你也是,干嘛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青收起笑意,正色道:“届时,我一定来,一定在!”
“嗯…。”朱厚熜脸色缓和大半,又问,“你会难受吗?”
李青本来还有些许的伤感,经他这一问,顿时荡然无存,白眼道:
“我难受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怎么,我难受你很开心是吧?”
朱厚熜气郁难当,愤懑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咳咳,你当真是铁石心肠。”
“……”
好一会儿,朱厚熜才喘匀了气儿,又问:“黄锦呢?”
“什么?”
“黄锦还有几年?”
“不会比你短。”李青说道,“你在他就在。”
朱厚熜罕见的没有埋怨什么,点点头道:“那还挺好……”
顿了顿,“陆炳呢?”
“……比你俩都长。”
闻言,朱厚熜和黄锦都又开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