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但这个晚上，很多人都在议论公董局会议上发生的事情。
流言渐渐遍布上海滩。
很多人都在想，白德安完了，韩瑞克也没靠山了。
甚至有小道消息称，针对约翰和莫里耶的联合调查组都将解散，案件要发回重审。因为其中有些事，其实是韩瑞克的栽赃陷害。
聪明人很快就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这哪里是给莫里耶他们翻盘啊，这分明是要收拾韩瑞克的前兆！
原来洋人坑人时，也和咱们一样。
先从道德上否定你，再从事实上针对你。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
第二天白德安竟做出了前所未有强硬的反击。
在明知被“罢官”的情况下。
白德安依旧召开了公董局会议，行使他最后的总董权力。
会议上，他直接宣布开除弗兰克，理由是信口开河污蔑法国和摩根集团，制造负面影响，破坏沪上的列国友谊。
只这一点来看。
白德安似乎在认怂，又在无能狂怒。
因为他否定弗兰克的同时，也等于对外“承认”自己没和摩根集团搞事情。
可他昨天下午明明在会议上承认，自己确实有这个意向啊。那么他这不是在向多米尼克和安东尼“屈服”是什么？
然后他又开除了背刺他的秘书。
好吧，这种开除确实很解气，问题是等安东尼上任，弗兰克就能再度回公董局上班。
那么你这种行为又有什么意义？五十多岁的人就为赌口气，不是无能狂怒，不是幼稚是什么？
而白德安的神经刀大连招还不止于此。
做完以上，他又当场电话法国领事格列兹曼，用多少年的朋友情义，逼迫对方当场批准建立法租界的缉私管理处。
接着白德安还强行指派自己唯一的两个拥趸，费沃利以及弗朗西斯成为该部门的两位支队长，又让韩瑞克成为缉私管理处处长。
好吧。
他让一个中国人管理两个法国人！
然后该处的人员编制虽然无限制，但必须自负开支。。。
白德安从头到尾就做了这些事，就又宣布散会了。
消息传出。
无数人目瞪口呆。
心想这不该是白德安的水平啊。
踏马的，最迟两三天，关于你的去职的正式任命就要下来了，你做这些有屁用。
难道你想借缉私处“人员无上限”的名义，招兵买马搞兵变吗？
完全神经病！
看来白德安已经完全乱了方寸，那么新鲜出炉的缉私处长韩瑞克呢？
路德教堂。
草坪。
天气阴霾。
“白德安有病。”韩瑞克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胡扯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他对昨日扑空今天又来拜访他的渡边三郎和山口巡捕冷笑道：“昨天晚上他还来找我，希望我借钱给他去巴黎活动，还说我和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呵。”
韩开甲将烟头弹飞，口中青烟袅袅，不屑的说：“局势都到这个地步了，我疯了才继续支持他。”
“可是，韩桑还是要考虑他离开的影响啊。”渡边三郎表面关心，其实套海底。
这种明招谁都看得出来，韩开甲也没瞒着，直截了当告诉他，自己早私下和法国领事搭上线，法国领事担保他不会因为总董的人事变化出事。
“西洋人贪财，但他们的权势不能直接化为资金。他们需要代言人来帮忙做事，而我是如今法租界唯一的角色。”韩开甲赤裸裸的炫耀着：“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打掉冯敬亭和顾家全，又赶走张仁奎了吧。”
原来如此！
渡边三郎懂了。
虽说韩开甲的话肯定有吹嘘成份，也不知道他私下付出了多少呢。
但他的话又很有道理。
如今的法租界，他确实算的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就算有野心家要将他取而代之，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法国人与其废那功夫，还不如继续用他。
山口也懂了，虚伪赞道：“韩桑原来早就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了。在下佩服。”
我知道你在委婉的说我是西洋人的狗。
但到最后，你们会被我玩成狗！
韩开甲淡然一笑，转移话题：“渡边先生昨天下午就来找过我，今日又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听闻韩桑拿下了哈同在闸北的一百二十亩地皮想做开发。恰好三井商社有成熟的建筑队，所以想请韩桑关照一二。”渡边三郎用词巧妙的道。
这样啊。
韩开甲眼睛眨眨：“我的工程承包，是需要公开招标的，所以我不能现在答应你。”
“没有问题，只要公平公正，我们是有信心的。”渡边三郎信心十足保证。
韩开甲大为感动：“感谢渡边先生的理解。”
舌头一转：“另外我要说明，我的招标条件是包括一定的工程垫资的，不知三井商社能不能接受。”
“这个。。。”
“我先说我的观念，上海大部分工地的建筑队伍其实都不算合格。他们仿佛一盘散沙，需要时才聚集在一起。而我的房子是要卖给洋人的，质量必须得到保证。所以我才提高条件，宁可价格高些，也要找真正具有规模的合作伙伴。”
“明白了，三井旗下的建筑队完全能符合韩桑的要求。只是不知道需要垫资多少？”
“开始入场时缴纳二十万保证金。这笔钱放在摩根洋行的独立账户，我也不能支取。工程进入百分之五十，验收无问题返回十万。工程完成返回五万。剩下的五万作为质量保证金和后期维修基金，分五年返回。”
“那么工程收益呢？”渡边三郎条理分明。
“按着进度分三批付款。分别是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六十，百分之九十。最后百分之十，全面验收合格后一个月内付清。”
“韩桑，请原谅我的冒昧。”渡边三郎又问：“为保证我方收益的安全性，甲方是不是也要有一定的财力展示呢？”
“你的担心是对的。”韩开甲完全理解，毫不犹豫的道：“假设我们签署了合同，收取二十万保证金时，我也要存总预计工程资金的百分之五十到公账上。这样足够公平了吧。”
公平！渡边三郎觉得韩开甲做事确实很稳。
既兼顾自己又兼顾参与者的安全感，他确实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这一套，再加上次郎私下告知的“期房”套路。
完全是种无敌的打法。
如果没有严格的保证金制度，只有“空手套白狼的期房”套路，那是真无耻了。。。但我完全可以那么做啊。。。渡边三郎感觉自己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