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都城防的夯土声,尚未停歇,西北飞羽坞的警讯与鬼方刺客的毒烟,亦未远遁,一支风尘仆仆,却仪容整肃的队伍,护送着一辆覆盖着西域纹饰的驼车,驶入了殷都王畿。
来的不是别人,他正是刚刚帮忙平定凹国内,蓝五刃残余势力、将王位禅让于长子、应弟子子昭之邀,前来商国出任要职的老师——甘盘。
王宫,偏殿。
子昭亲自出殿相迎,执弟子礼甚恭。
甘盘虽然卸去王袍,只着一身素净的西域长者常服,眉宇间,那一份经略沙场、执掌一国的威严,却丝毫不减,只是更深沉地内敛于,那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眸之中。
“老师远来辛苦!楼兰之事已定,实乃万民之幸。此番请老师前来,实是商国正值多事之秋,内忧虽暂平,外患犹未已,孤需老师坐镇中枢,运筹帷幄。”子昭的言辞恳切。
甘盘微微一笑,抚须道:“王上言重了。老朽残躯,能得王上信赖,为大商略尽绵薄,乃分内之事。楼兰已交予小儿料理,老夫如今一身轻松,正好会一会那藏头露尾的蓝五刃余孽。”
他的话语平和,却自有一股定鼎乾坤的气度。
叙礼完毕,甘盘的目光转向侍立于子昭身侧的子妍,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妇好元帅,青丘泽一战,碧落剑定乾坤,玄圭敕令伏波,威名已经传至西域,老夫在楼兰亦听闻元帅的神威,当真巾帼不让须眉,可喜可贺!这个真的是我没有想到的啊”
子妍躬身行礼:“甘帅过誉。晚辈侥幸,全赖将士用生命拼来,也是托王上洪福。”
甘盘哈哈一笑,摆手道:“元帅不必过谦。想当年那个瘦弱文静的小姑娘,如今却气质大变!真的是世界上的奇迹哟!”
“甘老师您也是,脱去了当年的青涩,现如今好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会相信当年那个,身上环佩叮叮当当响的少年,如今就是眼前的这一个!”子妍惊讶,当了王的人,就是不一样。
只见他顿了一顿,神色稍敛,对身后的随从招手示意。
一名楼兰侍卫,小心翼翼地捧上一个蒙着黑布的鸟笼。
“老夫此来,身无长物。听闻元帅麾下飞羽骑,专司侦缉刺探,纵横天下。恰巧老夫身边,这一只扁毛畜生,跟随老夫多年,颇通人性,于追踪、辨位、夜间视物等等,颇有奇能。留在老夫身边,不过闲时逗趣,未免埋没其灵性。今日便转赠元帅,或能于军国大事上,助元帅一臂之力。”
说着,他亲手揭开黑布。
那笼子中立着的,并非寻常的鹰隼,而是一只体型矫健、神态威猛的神鸮(猫头鹰)。
其羽毛呈现罕见的青铜与墨黑交织之色,在光线映照之下,流转着金属一般的光泽。
最奇特的是,它那一双圆睁的巨目,并非寻常鸮类的橙黄或漆黑,而是如同两潭,深不可测的幽绿琥珀,目光锐利如电,仿佛能洞穿人心幽微。
它安静地立于横杆之上,歪着头,细细地打量着子妍,竟无半分的惧意与陌生感。
子妍一见此鸮,心中莫名一震!
这鸮的神态、尤其是那双幽绿得近乎妖异的眼睛,竟与她多年前,在那千寻山暗河之中,与狗娃子打架的那货,如此地相似!还有一次…在那一片树林中?
还有一次…
梦境?不!绝对不是!
它铁定地,与某一段模糊记忆碎片中,见过的那一只鸮鸟,有着惊人的神似!
那一只梦中之鸮,曾指引她于迷雾中找到方向…
“此鸮…”子妍下意识地开口。
甘盘似有所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接口道:“你记得不记得,在姑姑临终那一天,飞到我手头上,就是送药的那一只!”
子妍点点头。
“此鸮乃西域极西‘幽影山林’中的异种,极为稀罕,聪慧远超同类,尤善夜间活动,能于万千气息之中,精准锁定目标,更能识破许多幻象与伪装。老夫为其取名为‘夜瞳’。”
“夜瞳…”子妍喃喃地重复,目光与那鸮鸟幽绿的双瞳对视,竟然能够感到一丝奇异的熟悉与联系。
她郑重地接过鸟笼:“多谢甘帅厚赠!此鸮神骏,子妍必善用之。”
甘盘颔首,不再多言,仿佛只是送出了一件寻常礼物。
飞羽坞,青丘泽。
卫紫儿奉命调查“徐方”商队与鬼方的暗线,已经离开殷都数日。
坞堡中暂由卫草儿主持大局。
腐心草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虽然已经严令净水、隔离病患,但零星出现的诡异病例,和泽地边缘,以及不时发现的毒草,依旧让气氛紧绷。
这一日黄昏,一名在外巡逻的飞羽骑斥候,迟迟未归。
直至夜幕完全降临,另一支小队,才在靠近黑齿峡方向的芦苇荡深处,发现了他的坐骑——
他的战马倒毙在地,口吐黑沫,浑身僵硬。而斥候本人,则不知所踪。
“又是腐心草毒!”卫草儿检查了死马的症状,脸色铁青,“毒性猛烈,绝非误食!是人为投毒!那兄弟恐怕是凶多吉少!”
她立刻加派双倍人手,彻查周边区域,尤其是水源地。
然而,一夜搜寻,一无所获。那斥候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翌日清晨,一名在坞墙高处了望的哨兵,突然发出惊恐的喊声:
“草儿尉官!快看!那…那是什么!”
卫草儿疾步冲上哨塔,顺着哨兵颤抖的手指望过去——
只见远处,通往黑齿峡方向的泽国水道上,飘来了十几具肿胀发白的尸体!
看那衣着,正是昨日失踪的那一队飞羽骑斥候!他们的尸体被粗陋的木筏承载着,随着水流,缓缓地向着飞羽坞漂来!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每一具尸体的胸口,都用漆黑的、仿佛凝固血液的物质,画着一个狰狞的、龇牙咧嘴的狼头图腾——
血狼部的标志!
“混账!”卫草儿气得浑身发抖,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和恐吓!
“等等!那是什么?”眼尖的哨兵,指着最前面一具尸体的旁边。
只看见那尸体的手臂,似乎被刻意地摆弄,僵硬地指着飞羽坞的方向。
而在他的指尖下方,水面上漂浮着几株被揉烂的、暗紫色的腐心草!
它们随着水波荡漾,毒草的汁液,正缓缓地溶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