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三书六聘，没有迎亲车马，没有亲友祝福，姜芷踩着牡丹凤纹红履，长发被挽起束成少妇的模样，发髻上只别了一根裘盛戎送给她的玉簪。
长街寂静如斯，只是偶尔会传来火光燃烧断木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便将此算作剪西窗烛的声响吧，前方的厮杀声戛然而止，姜芷的脚步一顿可还是依旧向前行去。
即便是战神也会有体力耗尽的时候吧，应定北高坐于马背之上，垂眸看着眼前做着困兽挣扎的裘盛戎等人，开口道，
“降了吧，平阳城城破，你们的坚持已经是毫无意义，若是投靠元启你们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裘盛戎的名号应定北自然是听说过的，虽没有与之交过手，可能得边境守将如此忌惮的人物想必也并非是等闲之辈，应定北向来爱才，生出招降之意也不足为奇。
“弃明投暗，苟且余生；誓死不降，名留青史，这笔账我裘盛戎还是算得清的。”裘盛戎抬头，充血的双眸在此时显得异常可怖，盔甲沾满的鲜血仿佛是刚从修罗地狱中踏出来般。
被逼至墙角，裘盛戎半弯着身子，新伤加旧伤疼痛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却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可他的身上依旧有着文人的傲气与武将的绝然。
“或许你可以名载史册，可你身边的这些人真的都愿意陪你去死吗？”应定北的目光移向魏兴等人，扬着下巴一副胜利者的模样，高高在上地问道。
既然裘盛戎打定主意不愿投降，应定北也没打算强留。反倒是他身边的那个小将功夫似乎也不错，能被围困那么长时间还能活着，的确是有几分的本事。
“我们都是籍籍无名的小辈，或许死了之后连块像样儿的墓碑都没有，可能够追随裘将军赴死那也是我们的荣幸，所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小爷我誓死不降！”
魏兴顺手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狠狠地啐了一口在地上，抬眸眼神犀利的看向应定北，带着些许的嘲讽之意，说道。
“对，我们誓死不降。”众人听此也纷纷附和起来，裘将军当年一战封神，用一千铁骑灭了元启的一个军营，裘盛戎这个名字已然成为了他们心中的信仰。
裘盛戎的眼眸中闪着细碎的光亮，终究还是对不住这些追随自己的弟兄们，害得他们也跟着自己丢了性命，裘盛戎目眦欲裂，紧咬着牙关，既然要死那也得多拉几个元启人垫背啊。
众人相互交换着视线，那是属于英雄们的决绝，纵使身上伤口万千疼痛蔓延，可我依旧会拼尽所有的力气去守护我的国家，我的子民，这是身为军人的信仰，烙印在心中永不磨灭。
最后的冲锋，几十人的呐喊声异常悲壮，时间似乎也停止在了这一刻，远处的大雁飞过带着乡书却是未达其意。
十几根长矛穿过身体，可裘盛戎手中的碧霄剑依然挥展着，剑鸣阵阵，寒光凛凛，转瞬间便划开了几个元启人的喉咙。
终究还是支撑不住，裘盛戎手腕翻转半跪于地，剑尖抵在泥土上溅起了一片的尘沙，胸口处似乎是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意，可嘴中涌出的大口鲜血染红了其脚下整片的土地。
他终究还是负了姜芷的真心，失了湖心亭的约定，可他对得起自己身上的铠甲，对得起先帝赐予他的封号，无愧于君上无愧于黎民。
束冠早已不知被丢在了哪里，魏兴的发髻散乱，发丝混着鲜血和汗水黏成缕状垂在耳边，摩擦着脸颊有些发痒，一如当初江暮眠的青丝轻扫过他耳畔时的感觉。
是不可抑制的心动，也是求而不得的让步，不过他最终也算是没有辜负父亲的遗愿，保家卫国戍守疆土，即便是他们死了，可身后依旧还会有像他们一样的人站出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即便是生如蝼蚁，也要有撼动大树的勇气，谁说小人物就不能干一番大事业，就不能名留史册呢？
兵戈从皮肉中抽出的声音格外乍耳，鲜血从伤口处汩汩地流出，一滴滴溅落在地面上染红了整片的黄沙，仿若开出了一朵朵妖异的彼岸花。
原本应定北是想给这几人留个体面的死法，可偏偏他们要选择如此，看着眼前的人一个个倒下双眸中迸发出璀璨的风华，应定北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可惜这昔日的天澜战神，便折损在此处了，应定北唏嘘不已却还是让陈副将拉来一卷草席盖住，马革裹尸的确是配不上裘盛戎战神的功绩，可却是他最后的结局了。
应定北不打算在此处继续浪费时间，好不容易攻下这平阳城，他们还需乘胜追击才是，若是他推断的没错即便是加上随州的地方军天澜也不过才区区十几万将士。
这里面还包含了伤兵残将，况且他们还失去了最精锐的骑兵，对上元启的三十万大军，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什么曦和的转世啊，平阳城失守这天澜的长公主还不是跟着跑了，估计这就是天澜打出来的幌子罢了，应定北冷哼，不屑地想到。
“留一部分兵力在平阳驻守，余下的主力随本将军乘胜追击，一举拿下随州城。”应定北高举着长枪，手臂一挥，泛着寒光的枪尖便直指随州的方向，沉声道。
战鼓再次响起，玄色的旗帜飘扬在空中不断地挥舞着，新的将令再次下达，元启将士们整装待发摩拳擦掌，精神依旧抖擞。
大军继续南下，踏着天澜的国土，步步蚕食吞并。
姜芷忽地只觉得心脏一紧，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握住了她的心脏般，眼前的景象愈发恍惚，可耳边却传来了元启的战鼓声。
鼓点略带和缓转而又急促起来，姜芷无力地撑在一旁的断壁上，双眸被水汽拢着，面容难掩悲戚，他也算不辜负这些年来百姓的爱戴、君主的信任了吧。
可这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诺言却是要落空了，不过没关系，既然这是他的选择，无论是碧落黄泉还是阿鼻地狱，她姜芷都会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