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林枫推门走进延平的病房,一眼就看到一个干瘦又丑陋的光头靠坐在床头,正拉着一位护士的手在那念念有词。
“生命线较长,事业线较短,身体健康但是工作不会太顺利……”
小护士噘着嘴说道:“大师,我想看姻缘,直接说重点嘛。”
护士似乎并不畏惧这个面目可憎的怪物,一个劲地催促着对方。
延平扒拉一下对方的掌纹,沉吟一会儿后说道:“爱情线尚不明朗,你看,这有条分叉。”
“代表什么嘛?”
“你可能会在一段感情中遭遇变故,但很快又柳暗花明,找到新的爱情。”
“那就是他会劈腿吗?!”
“那我可没这么说,也可能是你劈腿。”
“大师你算得肯定不准,今天不许抽烟了!”
小护士有些气呼呼的抽回了手。
延平看向走进来的林枫,笑道:“呐,这个算得比我准,你找他算。”
护士回头一看,赶紧站起来,怯生生地喊道:“林……林先生。”
延平张口喊道:“来给她算算,不然我今天抽不上烟我就从窗户口跳下去。”
林枫苦笑着走上去,随手在护士脑后一摸扯掉一根头发,摸出铜钱丢在桌上,头发无火自燃。
“面堂三庭匀称,地阁方圆,天生是福泽深厚的格局。”
林枫随口说着,护士一听是好话,眉眼都露出喜色,但很快就疑惑地说道:“可是我还没摘口罩,你怎么看出来我面相的?”
“我看的主要是内在的气相,不只是表型的面相。”
护士很快又开心了,拉下口罩露出一对龅牙:“林先生再仔细看看,确定一下,我都倒霉好久了,什么时候才能有大运?”
林枫不忍细看,一屁股坐下后淡淡地说道:“总体来说是有福的,命中有三成天定,七成在人为,具体如何看你自己造化,你做这种工作本来就是积累福报的,是好结果。多得我不能再说,否则误了你的福报反而不好。”
小护士欢天喜地地走了,延平等她离去立刻嗤笑道:“林枫,经常骗小姑娘是吧,章口就来!”
“嗨嗨,算命的不就这一套吗,不过主要是我长得就讨喜,说啥她们都爱听,你现在这个建模以后还是少说不好的,多捡好听的说。”
林枫压根就没去算,纯胡诌。
“你凑不要脸。”延平挪了挪久坐有些酸麻地屁股,看了看林枫的手,“上医院一点东西都不提,你好没礼貌。”
林枫左右看看,在身上摸索出半包皱巴巴的劳白沙,往床头一放:“来得急,搞忘了。”
延平翻了翻白眼,懒得再说他。
“感觉怎么样?”
“感觉快死了。”
延平原本还挺欢快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神色失落地说道:“我师公当初给我算过一次,说我而立之后会有次大劫难,我还以为说的是这场雪呢,妈的,原来是在这里应了……医生瞒着我,只捡好听的说,但我能感觉到自己没几天好活了。”
林枫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有些僵硬地安慰道:“我也给你算过,还没到时候呢,神力浩渺,总能找到办法给你修复身体。”
林枫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很心虚。
延平那张长着细密鳞片的脸重新舒展开,抬起骨节粗大的手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重新露出笑容:“那你可得快点,不然兄弟们赶不上。”
说到这里,林枫的情绪也有些低落起来。
八百多人冲进秀水街,出来的不过一百多人,在医院躺了三天,陆陆续续又有一半死在了病床上。
八百人,现在就剩下九十多个,其中不少都是像延平这样,只剩下半口气,很可能没有几年时间能活,二三十岁的身体还比不上六七十岁的老人。
“是我对不起你们。”
林枫低声说着,延平却生起气来,骂道:“关你屁事,我们是为了民众不被孟昌易霍霍而已,你不要说对不起,你应该说延平大师你真牛逼,然后再给我抬进庙里供起来。”
延平虽是在骂,可实际上却是在安慰林枫,试图用这种方式解除他的心理负担。
林枫沉默着没有说话,延平坐起来提议道:“隔壁床的小周被拉到地下疗养院了,我一个人待着无聊死了,走,他们在刮鱼鳞,一起看看他们去。”
林枫没有能力去救所有人,一部分身体彻底崩溃,没几天能活的战士已经被转移到了金陵在灾后修建的地下公园。
那里有恒温系统,像是春天一样鲜花遍地,家人也被专车送来了金陵陪伴左右,算是最后的临终关怀。
林枫扶着延平下床,摸到对方的胳膊时触感就像是抓到一把柴火,没多少肉了,硬得很。
延平以前有些发福的,加上喜欢穿厚厚的棉衣,看起来胖乎乎的,他总爱说自己有佛像。
把他扶到轮椅上,林枫推着他走出病房,来到一间手术室。
“方便进去吗?”
林枫刚问完,守在门口的士兵就直接给他把门打开了。
屋内坐着七八个同样“面目可憎”的人,中间拉着隔帘,帘子后面还有人,在里面哎哟哎哟地叫唤呢。
“村长!”
“林司令。”
见林枫来了,坐着的几人纷纷站起来问好。
“别起来,都坐着吧。”
林枫听里面那声音有些耳熟,问道:“有这么痛啊,不是说已经坏死快要脱落了吗?”
“吴军说要赶紧回去,没等坏死就先来做了。”
“噢,是他啊,难怪这么耳熟。”
林枫直接伸手撩开隔帘,一打眼就看到吴军只穿着一条短裤躺在手术床上,上半身血糊糊的,地上全是带血的细鳞片。
徐墨客正拿着一把特制的刮刀,像是刮鱼鳞一样在他身上来回刮擦,刮刀每次刮过都要带起一大片血糊糊的鳞片,两个护士正在边上打下手。
这他妈哪里像是做手术,根本就是杀鱼打鳞,只是差了个一刀背砸晕的工序而已。
“我草!”吴军扭头看见林枫撩帘子进来,血淋淋的脸当即变色,双手捂住胯下:“你干嘛!”
“你穿了裤子,急什么?”
“啊?哦,我忘了,疼得脑袋晕,以为已经脱掉了。”
“推我进去推我进去,我先看看是个啥流程。”
延平兴冲冲地怂恿着,一双眼里满是好奇。
林枫推着他来到手术床边上,细细打量起来。
吴军有些生气:“你们把我当小白鼠来看?”
徐墨客脑门已经出汗,身上被溅了不少血点子的他一边使劲打鳞一边碎碎念:“我早说了,等这些增生物彻底失去活性开始坏死再来处理,你非不听,非要赶这点时间,你疼我还费力呢,刀都刮坏了两把,这刃口是拿神力锻的,可贵着呢!”
杀鱼师傅一脸不爽,案板上的鱼也是痛不欲生。
“哎哟我错了,徐医生你给个痛快吧,赶紧刮完我回去了。”
延平好奇看向吴军的两腿间:“小吴啊,身上都这么疼,一会儿刮牛牛两边,那不得疼起飞喽?”
吴军翻着白眼说道:“那里留着等它自己蜕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