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我的错觉......”
圣女迟疑着开口。
“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这种感觉很熟悉，可圣女在一时之间却说不上来。
就像是无数只藏在暗处的眼睛骤然睁开，死死盯着自己，这些眼睛密密麻麻地低语着，可它们发出的却不是某种语言，而是意义不明的混沌嘶叫......
圣女愣着神，忽然想起了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在卯兔镇......她翻开手册的那一刻。
“阿斯加德早就是一座死城了，太岁都不会长。”
海拉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
“如今只有彩虹桥能够找到这里，而能召唤彩虹桥的只有我手里的这只号角，海姆达尔的遗......”
海拉的声音忽然止住了。
她暗红色的瞳孔骤然变得尖细，和她的父亲摩洛克如出一辙。
她们身后，露天广场的巨大立柱顶端镌刻的奥丁神像仿佛溶解了般，在空气中安静而缓慢地扭曲，旋转，呈现出水流漩涡的质感。
那尊奥丁雕像开始在这种变化下变得邪异瘆人，扭曲成了某种长着多只蜿蜒触手的水生生物。
臃肿、滑腻。
俯视她们。
“真的么......”
那尊邪异的雕像竟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尖锐刺耳，像是用指甲在玻璃上断断续续抓挠出来的。
海拉下意识地低吼一声，娇小的少女体型骤然复原暴涨成魁伟的神躯！
作为死之女神，她的意志包含了死亡与凋零的权能。
此刻，她命令眼前的一切存在......死去！
一念之间，死神的意志宛如无数利箭，贯穿了海拉面前的一切！
这座宫殿的最顶端，凡是海拉目之所及的地方，一切的事物都在以飞快的速度衰朽、腐败！
支撑大殿梁柱的金属正在迅速锈蚀，构成壁面的岩石瞬间风化。
整座宫殿发出摇摇欲坠的巨响，那支扭曲的立柱也随之四分五裂！
“快走！”
圣女低喝一声，背后收拢的双翼在瞬间展开！
海拉也意识到了某种威胁的迫近，骨翼刺破皮肤鲜血淋漓地生长出来，瞬间覆膜！
翼膜鼓动大量的风元素，这位死神巨大的身躯被狂风给托举起来。
圣女和海拉并立在半空中，天使与恶魔的羽翼极大程度地张开，几乎要遮蔽天光。
两人不约而同地伸手，掌心分别有一股力量在快速积蓄、膨胀！
汇聚一处！
仿佛共掌权柄的双神！
朗基努斯之枪！
灾厄灵箭！
金色与漆黑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从天使与恶魔之间脱手而出，朝身下的宫殿电射而去！
轰隆——！！！
无比磅礴的力量在这座宫殿之中炸开，阿斯加德为数不多还完整的神宫在一瞬间坍塌成为废墟，崩溃的巨响震耳欲聋！
可那股邪异的声音并没有因此断绝。
圣女和海拉都感受到了那道声音的主人......此刻正在降临阿斯加德！
毁灭的余响消失了，天地之间只剩下风声。
无边无际的寂静。
......
空气之中传来一道生涩怪异的声响，打破了阿斯加德的死寂。
“水元素......在波动。”
圣女死死盯着面前声响传来的方向。
“域外魔。”
海拉以倨傲的目光俯视。
空间似乎坍缩了，一处漆黑的空洞凭空出现，空洞边缘的空间变得像是某种透镜那样光滑、弯曲。
一个人形也从这处空洞之中缓缓显形。
那是一位穿着正装的男人，他的衣着十分考究光鲜，可你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一点人类的气息。
他一出现便带来了令人窒息的气场，仿佛是在深海，冰冷又死寂。
安帕！
圣女当然记得她“前老板”的这位合作伙伴，可这并非圣女关心的事，安帕是域外魔她早就知道了，她此刻正死死盯着男人背后的漆黑空洞。
“不可能......不通过彩虹桥，怎么可能来到已经被废弃的阿斯加德神域？”
海拉锐利的目光中带着不解。
“或许是他背后的东西......”圣女喃喃。
她很确定，自己先前感受到的密密麻麻的注视，就是从安帕背后的空洞中散发出来的。
这次的注视虽然远不如卯兔镇那次强烈，对她构不成威胁，可依旧能让她感受到如芒刺背......
犹格·索托斯！
这个禁忌的名字再度浮现在她的思绪当中。
安帕从没有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路西法也从没向她提及过。
过往的一切迅速在圣女脑海里翻涌而过......难道安帕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青铜指骨供奉的域外魔，犹格·索托斯？
不。
从路西法的反应来看，犹格·索托斯大概早就死了，确凿无疑，路西法应该是亲眼确认过。
她曾听路西法说过，犹格·索托斯的肉身如今正被人藏匿于某颗星球之上。
犹格·索托斯是掌握空间权柄的域外魔，青铜指骨通过供奉牠，也得到了相应的契约......
也就是说，犹格·索托斯虽然死去，但牠的权柄依然是有效的？
圣女脑海中飞速思考。
存在于混沌王庭的域外魔虽然随着宇宙的诞生而孕育，但牠们并不代表“概念”本身，牠们只能从“概念”之中窃取出部分权柄，就像盗火的普罗米修斯那样。
所以虽然这部分权柄之于灰海中的人类，已经近乎原初的“概念”，但依旧不是牠们生来就有的。
这也就是说，犹格·索托斯的“空间”权柄不会随着牠的死去而消散、失效，而是会一直存在，等待下一任主人。
在被下一任主人接纳之前，牠的肉身依旧是这份权柄的容器。
那么安帕之所以能够越过彩虹桥，打破传送的规则，跨越空间来到阿斯加德，其实是利用了犹格·索托斯的权柄？
圣女幡然明悟——
犹格·索托斯的肉身......在他的掌控之中！
“嗨，又见面了......旧日天使。”
安帕脸上勾勒出人类的礼貌微笑，看得出来他模仿人类练习了无数次，但看上去依旧僵硬，微笑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冰冷。
招呼被圣女以冷漠回绝后，他随即将目光投向海拉。
“噢，九界的死亡女神，诸神黄昏之后复活的感觉怎么样？阿斯加德还是你记忆中的家乡么？”
海拉并没有说话，她以同样冰冷彻骨的目光注视安帕。
死亡的意志在瞬间抵达。
安帕的身躯开始迅速衰老、凋零。
但在这副身躯消散之后，空中又迅速凝聚出一具全新的身体。
“如果在灰海，你的死亡权柄确实会让我感到头疼。”
安帕摇摇头。
“但这里是白银之庭，是神域，如果你无法彻底杀死我的本质，那这副身躯就会无数次凝聚出来。”
“是么？”
海拉冷笑。
下一秒，山摇地动！
磅礴的灵质化为冰冷的蓝色灵火，宛如铺天盖地的海啸，瞬间扩散至整座阿斯加德！
海拉收拢双翼，朝安帕猛地冲去！
她环抱住这头域外魔，一同坠向地面！
圣女猛地振翅，以极速跟进！
轰——！！！
烟尘扬起了片刻，可光暗早已交织了无数次。
安帕的身躯一次次地衰朽，又一次次地复原，死亡的权柄更多地针对于灰海中的物质，对于安帕这样的存在，海拉只能凭借绝对的力量在战斗中将其碾压。
但安帕也无法真正伤及海拉。
那些黏腻的触手从他一丝不苟的西装中生长出来，宛如海藻一样贯穿海拉庞然的身躯，将其腐蚀，可根本就无法真正重创这位死亡女神。
“你是不死的。”安帕明白了，他向后纵身一跃，和海拉隔开了距离，“就连域外魔的特质也无法污染你。”
安帕打量着自己体内伸出的触手，这些结构翻转着扭动，其上漆黑、沉重的液体收缩又铺开，律动的节奏仿佛心脏跳动。
他的每一击都带着独属于自己的污染，可这些污染根本就无法作用于海拉。
早在诸神黄昏之前，他就知道了海拉是九界众魔神之中最特殊的那一个。
她同胞的姐弟耶梦加得、芬里厄都会因感染而陷入疯狂，唯独她没有受到影响。
也是她，在诸神黄昏中让耶梦加得和与她缠斗的雷神假死，带他们潜藏进灰海沉睡，才得以躲避那次灾变。
今天他终于再一次确定，当初并非自己失手，而是海拉的确不受域外污染的影响。
因为“死亡”的权柄么？
就像同样掌握“死亡”的月亮一样......
即使被红月啃噬，也依然能够保持清醒。
铺满阿斯加德每一个角落的灵火幽幽地燃烧，那些在诸神黄昏中被突如其来的灾变掩埋的阿斯加德灵魂，此刻再一次苏生了。
整个城市都回响着还魂的诡异声响，就好像一场盛大的音乐会。
亡灵们在海拉的召唤之下拖着残躯现身。
随即他们就仿佛着了魔一般，从四通八达的街道狂奔而来，涌向安帕！
安帕平静地望向四周汹涌如同潮水的亡灵大军。
“你以为这些亡灵就能杀死我？”
“这里是阿斯加德，我说了算。”
海拉微笑，亡灵们并没有攻击安帕，反而是化作无数道漆黑的光涌向海拉。
那具半是神圣半是亵渎的躯体上瞬间构筑起无数道卢恩，仿佛镌刻一般的纹路隐藏在海拉的肌肤之下，像是金线一样若隐若现地闪耀。
“牲畜，你对真正的‘死亡’......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