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发泄中缓过神来的秦尚远愣了下: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还没有正式嫁给我。”
“你没有被堕神躯侵蚀......甚至有爱的人......”索尔语气中还有怀疑,可肉眼能见的,他胸中的怒火似乎被什么抑制了下去。
游走在云中的雷电炸响,一点雨打在了节流器的装甲上,缓缓滑落进缝隙里。
一点、两点......很快,这些雨点变成了一场暴雨,从云端倾泻而下,浇灭了烈火。
寂静。
索尔隔着雨幕,面色沉静地和眼前的恶魔对视。
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释然还是悲伤。
“什么意思?”
秦尚远再感受不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迟疑地解除了节流器,堕神躯也随着节流器的脱离而在秦尚远的躯体上快速收敛。
九米之高的索尔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缓缓坐了下来。
“西芙也死了,死在诸神黄昏那天。
“我没想到域外魔会从中庭去到阿斯加德。”
索尔的话语异常平静,像是在讲一段和自己无关的故事。
“芙蕾雅不在,西芙她只能独自守护花园,最后变成了疯子,跟花园和那些域外魔一起,被苏尔特尔的烈火焚成灰烬。
“我听说,芙蕾雅追着你去了灰海......她找到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不记得她了?就像你也不记得我们一样,我会弄错,不过她应该第一眼就能认出你来。”
“等等......我们认识?”秦尚远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位神明。
索尔摊了摊手:“想不起来就算了吧,白银之庭已经毁了,魔神们的故事也已经不重要了。”
“第一次冲击之后,白银的时间变得真是漫长,回头一看,灰海里却只过了几千年。”索尔仰起头,自言自语,“我好像记起来了......我们黄昏之前的订立的约定,你还想前往真实么?”
秦尚远瞳孔微微一缩。
前往真实......?
难道这就是艾无常说的,和晋升“主教”有关的东西?
“你是说,真实王座?”秦尚远犹疑地开口。
“真实......王座?”索尔斜眼看过来,眼神中多了一丝鄙夷,“你是说天启圣城那种从‘虚伪’通往‘真实’的路径么?虽然的确是最简单的一条,但......”
索尔伸出巨大的食指,戳了戳秦尚远的胸口。
“既然你没有被堕神躯吞噬,那我就当你还是几十万年以前的那个人,那个人只会想方设法地避开天启的这条路径。”
秦尚远心里“咯噔”一声:“你要说的,不是恶魔路径?”
“呵呵,什么是恶魔?有杂质却又掌握某种权柄的存在,都被那群神明叫做恶魔。”
索尔不屑一顾地回答。
“从灰海之躯蜕化成恶魔的道路当然不止一条,天启的那条,不过是对人类来说最简单也最直接的,但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对堕神躯来说也是最合适的苏生方式。
“或者说天启的恶魔路径,从头到尾都是耶和华的一场阴谋,小的往上爬,大的吃掉小的,更大的再吃掉这些大的......”
索尔想了想,有些恍然大悟地说。
“难怪他会被路西法给拉下王座......不过看来你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些事。”
索尔皱起眉,陷入了沉思。
“可如果你忘记的话,这对堕神躯反而是极大的优势,他为了自己的苏生最好的选择是引导你去天启,一步步诱惑你晋升,到最后完全释放出力量就可以达成目的,而不是找到我......”
听到这里,秦尚远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畔嗡嗡作响。
......
......
意识之海。
一尊巨大、狰狞的神骸被虚空中伸出的锁链与长钉困缚在一具虚幻的十字架上。
神骸头顶的大角宛若冠冕,身后的六只骨翼无力地垂下,它崎岖漆黑的胸膛微微起伏着,被角质凸起包围的眼瞳中散着暗淡的赤红。
披着红发的漂亮恶魔站在这具神骸之下,四周那些缥缈的光芒正在朝她的手中汇聚,这让她看起来像是来朝圣的信徒。
艾无常小心翼翼收拢散布在空间中的光芒,这些光呈现出近乎实质的质感,逐渐在她的掌心汇聚成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水晶球里,斑斓的照片浮现又消失,像是在水中一样。
每一张照片都来自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可照片中的那个孩子或者少年却始终如一。
秦尚远的回忆。
这是这些年里艾无常偷偷替他保管下的一点一滴,就像是蜜蜂采蜜一样,被她谨而慎之地珍藏起来。
在秦尚远情绪失控的时候,这颗水晶球就会散布为漫天的光芒,呈现在他的眼前,让他快速平静下来。
这是一种安抚,是某种潜意识层面的唤回。
在艾无常看来,秦尚远当然可以暴走、失控,但这必须得在她可以掌控局面的时候。
像刚刚那种时候的失控,就绝不被允许。
艾无常将回忆的水晶护在手中,仰起头,面无表情地凝视喘息的堕神躯。
“悖逆的......神官......”堕神躯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低鸣。
它早就没有了意志,所言所行皆是出于类似生物生存的“本能”。
艾无常并没有理会它,而是缓缓抬起手。
虚空裂开,更多的锁链应召而来,将十字架上的神骸缠成了粽子,缓缓沉入星辰的大海。
艾无常小心翼翼地收起水晶,她转身朝小屋走去,脚踝上的锁链拖曳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你不是什么肿瘤。”她轻声说,“你是秦尚远。”
......
......
圣女昏沉地睁开双眼。
她正躺在一片五彩斑斓的河流中,黯淡的实质色彩冲刷着她的天使碎躯,托起她的羽翼,有一种温柔的触感。
远处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破败的景象。
那本该是一座城市,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建筑七歪八倒地矗立着,从残破的轮廓,圣女依稀能想见它过去的恢弘和圣洁。
朦胧的光芒从遥无边际的星空中洒下,在这些建筑的表面镀上一层华丽又精致的银色。
但这里的星空很奇怪,所有的星星都扭曲地被拉长、旋转、纠缠在一起,就像是梵高笔下的《星月夜》。
身形巨大的海拉坐在不远处彩虹桥的边缘,见她醒了,那张半是神圣半是亵渎的脸上露出一个苍白又无力的笑容:
“中庭的天使,欢迎来到......阿斯加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