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淑看过左子辰的很多模样。最多的是他看似温和无比，实则凉薄而又漫不经心的笑。然后是他不知所措，一脸愧疚的模样。唯独没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样子。
左子辰猜的对也不对，把古月宁引去，确实是她的手笔。目的是让现场更混乱，也是想帮古月宁试一试左子辰的态度。搞不好，这对于左子辰来说也是份大礼。
但她不是神人，终究不能算到一切。古月宁的决绝是她也没想到的，她也不想让古月宁受伤的。
本来杨淑想给左子辰道个歉的，但对方如此愤怒的态度，让她颇有兴味。
“你气的是我伤了阿宁，而不是气我算计了你是吗？”
“这有区别吗？”
左子辰平静下来，反问道。
“当然有。”
杨淑把椅子挪到了离左子辰更近的地方。
“子辰，你没发现吗？在你心里，阿宁的安危比你自己的更重要。”
左子辰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别转移话题，你还没给我个解释。”
杨淑轻嗤，双手抱臂往后一靠。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你如果不满意，可以去向古视昌告发我。或者更狠一点的话，你可以去官府告诉崔炳权，我曾经是个见不得光的隐卫。”
“你……”
左子辰语截，杨淑这女人，就是料定了自己不会告发他是吧？
“伤了阿宁并非我本意，这一次是我错了。但我不后悔。”
听到这句话，左子辰的脸更沉了几分。
“你先别忙着生气，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理会左子辰的怒火，杨淑尽直说了下去：
“子辰，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生气？真的只是因为我没做到对你的承诺吗？”
杨淑的语气很郑重，左子辰不得不仔细思索起她的话。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世家公子的涵养，和多年来的历练，他早就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
可今天，当古月宁挡在他面前，剑刃刺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左子辰慌了。前所未有的慌了。
他甚至有些恐惧，恐惧古月宁会就此香消玉殒。哪怕底下人都告诉他，古月宁伤的不重，他还是害怕。
但坐在他这个位置，他是不能有软肋的。或者说，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软肋。
左子辰的心很乱。
种种的原因交织在一起，他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化为了对杨淑的愤怒。所以明明知道不该，他还是让人强硬的把杨淑带来了。
他一腔愤怒之情，必须找到一个发泄口。
但杨淑的一席话，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
他对古月宁，似乎已经不只是愧疚那么简单了。
“如果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我换一个。”
杨淑又开口了：
“你之前说，你被柳素打伤，你当时是躲在了阿宁的房间里吧。如果当时我也在，你是会来敲我的门，还是阿宁的呢？”
左子辰从自己的思绪里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
“你怎么知道那晚的事？”
杨淑一笑：“当然是阿宁告诉我的呀。”
左子辰不相信，古月宁绝对不会和旁人说那晚的事情。
杨淑叹了口气，把褚小莲发现了那晚的他，并威胁了古月宁的事都说了。
左子辰的脸色变了，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她，她为何不来找我？”
听到这话，杨淑冷笑出声：
“呵。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你知道。”
杨淑说的无比肯定。
“那个傻丫头啊！她怎么肯麻烦你呢？她喜欢你，却又不肯用这一点来要挟你，让你娶她。你说她傻不傻？”
“我问过她，真的没想过嫁给你吗？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左子辰没有回答，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古月宁的回答是什么，但他不敢说，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可杨淑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她冷漠无情的把古月宁那天的话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我从小就喜欢左大哥，如果能嫁给他，我当然是愿意的。可我也知道他心里没有我。如果有一天他愿意娶我，我希望是因为他喜欢我，而不是因为其他的任何原因。”
就如一道惊雷闪过，左子辰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明明早就想到了答案，在听到杨淑转达的话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的愣住了。
“醒醒神。”
杨淑敲了敲桌面，示意左子辰回神。
左子辰终于抬起头，无焦距的双眼盯住了杨淑的方向。
“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会去敲谁的门？”杨淑问。
左子辰不说话，他不想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想说的话，我替你说。你一定会去敲阿宁的门。”
“我来扬州一年多，你总是以好奇、愧疚这样的理由接近我。你向我反复强调，你心里只有古月淑。可我早就说过，你心里的古月淑不是我。与其说你喜欢的人是我，不如说你喜欢的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可这毕竟只是幻想，比不上真正的人。这些年陪在你身边的人一直是阿宁。你早就离不开她了吧？”
“平时看不出来，但生死攸关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已经不能失去她了。”
“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愤怒，因为你害怕了，你的心乱了。”
杨淑的字字句句都敲在左子辰心上，根本容不得他反驳。
很奇怪的是，他也不想反驳了。
杨淑说的对，他早已习惯了那个善良的女子经常在他耳边，用温柔的声音一声声唤他：
“左大哥，左大哥。”
或许是风光霁月的外表下隐藏了太多肮脏，左子辰发现，他很难拒绝古月宁这样皎若云中月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