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铉执起如羽的手,指向宫殿,温声道:“此间,名唤‘云外居’。愿我的凤凰,超脱尘世,逍遥自在。”
如羽环顾四周桃林,眼波流转,轻笑道:“好名字,必会如你所愿!”
此时此刻,如羽心中那缕酸涩早已悄然消散,只余融融暖意,如春水般漫溢心间。这世间有一人,将她置于心尖之上,倾尽全力,只为护她周全喜乐。得此一心人,足慰平生。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抬眸,目光盈盈,似蕴着三春暖阳,尽数倾注于成铉一人。成铉迎上这满目温柔,心弦骤动,那双凤眸深处,恍若雪夜初霁,月光破云,刹那间漾开醉人心魄的清辉。
无声处亦胜千言,绵绵情愫如丝如缕,在两人胶着的目光间静静流淌。
直至影月虚拳抵唇,略清了清嗓子,这方凝滞的静默,才被悄然划破。
“王爷,时辰不早,该启程了。若再耽搁,恐难在城门闭前赶至宁城。”影月恭声提醒。
四人闻言,当即勒转马首。马蹄踏碎暮色,一路疾驰,堪堪在满城华灯初上之际,入了宁城城门。
一入宫门,扑面而来皆是浓得化不开的喜庆。目之所及,朱锦丹纱层层铺展,那灼灼红意,远胜前几日托苍山上的布置,炽烈如焰。
看来皇帝对这场婚典的看重,比之两位师尊,不遑多让,圣心之重,尤有过之。
皇帝见他们进来,嘴角早已抑制不住地扬起,却又强自正了正神色,终究是绷不住那份笑意,佯怒道:“哼,还知道回来?心中可还有半分父皇?”
如羽上前便牵住他那绣着金线龙纹的宽袖一角,仰起脸儿,娇憨软语道:“女儿不过是想多陪陪外公和师尊两位老人家。在女儿心里呀,父皇的份量,可是无人能及的!”
说着,还轻轻晃了晃那明黄的衣袖,一派小女儿情态。
成铉立于一旁,指尖轻捻鼻梁,唇边逸出一抹无奈又宠溺的轻笑,心道:这般小女儿娇憨之态,世间……又有几人能招架得住?
果然皇帝未再深究,只低哼一声:“朕的女儿成亲,倒叫那两个老精怪抢了先受礼!”
成铉不禁又轻笑出声:真真是亲父女,连叫法都这般一致!
皇帝仿佛这才瞧见他,目光如炬,上上下下扫了他几圈。成铉心头微凛,面上却仍维持着恭谨温润,垂手侍立,任那审视的目光在身上流连。
殿内一时静得只闻更漏滴答。半晌,皇帝才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指节在青瓷杯沿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一下,发出“叮”一声脆响。
他心下暗忖:这丫头眼光倒真是不差。成家这小子,生得一副好皮相,身姿挺拔如修竹,眉宇间自有一股轩昂之气,难得的是眼神清正,举止温润有度,不似那些轻狂浮躁的勋贵子弟。
只是……皇帝眼角余光又瞥见成铉唇边尚未完全敛去的、那抹因自己那句“老精怪”而起的笑意,心头那点被“抢了先拜”拱起来的无名火,便又“噌”地一下冒了头。
他重重搁下茶盏,杯底碰着紫檀桌面,发出沉闷一响。皇帝斜睨着成铉道:“终究还是让成家人娶到了叶家的女儿。”
成铉心下暗忖:莫非上辈子两家还有些说不清的渊源?不过此刻深究那些陈年旧事无异于引火烧身,眼下最紧要的,是先把眼前这尊动了无名火的“泰山”给安抚顺了。
他面上不显半分慌乱,从容地理了理衣袖,随即撩袍端带,对着御座上的皇帝深深一揖到地,姿态恭谨至极,朗声道:“小婿成铉,拜见父皇!”
这一声“父皇”叫得清越响亮,回荡在静寂的殿宇中。
他行的是最郑重的拜见大礼,动作流畅舒展,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端方雅正,那份不卑不亢的温润气度,恰似一泓清泉,无形中便抚平了几分燥意。
皇帝端坐御座之上,看着阶下长身玉立、执礼甚恭的成铉,心头那点因“抢拜”和“轻笑”拱起来的无名火,竟如春阳融雪般悄无声息地散了。
他暗自点头:这小子,确实有几分气度。
方才那点不快,细究起来,不过是为人父者心底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酸涩——自己捧在手心养大的明珠,一朝便被别家儿郎“拐”了去,任他是谁,做父亲的心里总免不了要泛些酸泡泡,生出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却入他人庭院深”的怅惘。
便是九五之尊,也终究是凡胎肉心,逃不开这人伦常情。
如今见成铉形容俊朗,举止温雅,更难得的是这份不卑不亢的恭谨与诚心(那声清亮的“父皇”着实熨帖),皇帝心底那点属于父亲的、隐秘的不甘与挑剔,便也在这份“尚可”的满意中渐渐平息了。
成铉听得御座之上那声几不可闻的轻叩杯盏声停了,又觉殿内那股无形的威压悄然散去,心底那根绷紧的弦终于一松。他九曲玲珑的心窍里暗舒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