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月洞门口又是一声巨响，金丝楠木的匾额摇摇欲坠。
如羽指尖轻推将成铉的脑袋从她肩头扒拉出来，冷声说道：“带着你的木头侍卫赶紧滚，要听曲去教坊司，要杀人去诏狱，别在这里见了血，坏了我的好事！”
成铉指节叩在缠金错玉的刀鞘上，青砖地忽地裂开蛛网纹。漏刻声突然变得粘稠滞涩，他眼尾染着薄红，像雪夜里被剑气削落的梅瓣：“嫁与沈修谦便是你口中说的好事？”
他忽然轻笑，玄色衣袖拂过她发间衔珠凤钗：“不如说说，白日你对着他笑时，可曾听见朱雀桥头那株百年合欢，被雷火劈断的声响？”
如羽后退半步与成铉拉开一点距离，她今夜不想和他多做解释，生怕哪句话又惹得这位爷不高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鎏金烛台将颈侧的那道齿痕映得宛如雪地里被猛禽抓破的朱砂印，她望着镜中自己颈侧那瓣血色红梅，恍若看见成铉玄铁护腕上的狼牙正泛着寒光。
“真是属狗的！”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成铉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心中的那点怒气瞬间消散于无形之中。想着明日那人看到时愤怒的神情，突然觉得心情大好。
子时三刻的蟾光穿过十二棱缠枝莲纹的菱花窗，漫过如羽瓷白的脸，将睫羽垂落的阴影烙成青花笔洗里未褪的墨痕，鎏金烛台明明灭灭，照见眼睑下那片暗色。
他望着如羽眼尾那抹春雪初融般的倦色，喉间滚动的叹息震碎了腰间玄铁令牌的冰霜。征战沙场时能徒手接住鸣镝的掌心，此刻却接不住她睫羽上摇摇欲坠的月光。
“影月！他冲着窗外喊了一声，窗外青铜戟与淬火刀相击的铮鸣骤然凝成冰棱。他玄铁靴碾过青砖上的霜花：“咱们走！”
那袭玄色大氅翻涌如墨龙潜入寒潭，在转角处与霜影的流云纹裙裾交错而过，惊起了一地的雪粒。
霜影鬓间珍珠簪斜曳如断翅的玉蜻蜓，碎发沾着雪粒子黏在汗湿的颈侧。她扶着缠枝莲纹门框喘气时，铜炉里沉香灰正簌簌落在青砖地上。玄铁剑入鞘撞碎檐角冰锥的脆响里，她疑惑地看着成铉两人消失的背影：“公主又触了那尊煞神的逆鳞？”
如羽望着成铉玄色大氅卷走的最后半片月光，忽觉喉间泛起昨夜未饮尽的枇杷露的涩意。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玉案边缘，那里还残留着成铉佩刀划出的细痕。
“随他去吧。”她幽幽地吐出一句，将金累丝领翻起想要遮住颈侧的那片血色红梅，欲盖弥彰的动作却让霜影将目光落在那处。
“天爷！这...”霜影碰倒的鎏金香炉迸出火星，青烟在她颤抖的指尖缭绕成乱麻。菱花镜里映着如羽颈侧那抹暗红，恍若雪地里被狼牙撕开的伤口，明日那位大佛瞧见，怕是要燃起另一番腥风血雨。”
如羽抚过那道齿痕的手停在半空，：“取螺钿妆奁里那盒珠粉来。”
霜影一个箭步从博古架上取下缠枝莲纹的匣盒，茉莉粉混着珍珠末簌簌坠落下，看着镜中那道被珠光遮掩的痕迹，竟像极了紫宸殿御案上未干的朱砂印。
“当真遮得住么？”她忽而轻笑，“随它吧。”她左右不过是不想多费口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