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然淡淡扫了一眼腕上的通讯器，上面一串银色数字正在跳动——账户金额的迅速变化意味着雇主已付款，这一单算是圆满结束。
……600万太阳系通用信用点！
谁能想到，右护法一人就贡献了等额6000万联币的惊人资金。
本来捉襟见肘的资金瞬间充盈。
对于即将前往超晶拍卖所的李先然而言，这笔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还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他轻声自语，随即翻回手腕，不再关注。
“然哥，刚刚我似乎听到了枪声。”
唐令有些小心翼翼的向后看了一眼，发现没人盯着之后，这才跟上小声说道。
“有人替我们做了出头鸟，雅都官方的视线也自然会落在那些人身上。”李先然漫不经心的讲道，“这里没有我们的痕迹，我们也从未来过这里。”
听着那风轻云淡的话语，唐令心底油然生出深深的震撼。
他可是眼睁睁看着李先然是如何作为幕后者来掌控全局的，明明应该惶恐逃离，最终却像游客一样轻松抽身游离于事件之外。
这给少年展现出一种完全区别于暴力美感的智慧美学。
“然哥，那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走了？”
唐令眼神明亮，他把那句最想问的“能不能带上我”深深压在心底。
李先然闻言温和一笑，看向少年，“嗯，不过走之前，你还要跟我去见一个人，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见人？任务？”唐令一怔。
“是啊，把一个小妹妹安全送回国内。”
李先然站在喷泉广场的边缘，目光落在棕榈树下那抱膝而坐的小女孩身上。
她瑟缩的肩膀在透过树叶的斑驳光影下显得格外细弱，脏污的脸庞几乎要埋进双臂里。
花篮放在一旁，新鲜的白色茉莉花还挂着水珠。
小女孩的右手紧紧攥着一个蛋卷。
下方的地面上有化掉的冰淇淋……
“小妹妹……啊！？”
唐令思索着向前望去，结果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个断手的小姑娘，而是贴着墙边眼巴巴看过来冈比，那张可怖的烟疤脸孔瞬间充斥视野。
或许是之前那喷洒强酸毁尸灭迹的一幕带来的冲击力着实太强，直接把他狠狠吓了一跳。
“——啊！”
而冈比也同样被突然惊起的唐令也吓得一哆嗦，身子又紧紧贴在了墙上。
“你怎么在这！”唐令摸到腰后被t恤盖着的匕首，差点拔刀捅过去。
“？？”冈比听不懂夏国语，但是常年被海马帮成员殴打的经验，让他对唐令摸刀的动作无比熟悉，于是连连摆手摇头。
然后又满脸哀求的看向李先然，“先生，我严格按照您的吩咐在这里看着所有往来的人群……”
李先然却从他旁边经过，淡淡说道：“边走边说，视线自然看向前方，不需要回头，和我保持两个身位。”
冈比一愣，然后极为听话的拉开两个身位，微微落后李先然。
然后……
李先然等人走入那枚高空广角监控镜头的时候。
他恰如一名悠闲的旅客。
身子矮了一头的唐令恰好被两名搬运工挡住。
而冈比与李先然之间的两个身位，恰好有一处椭圆形的花坛。
于是三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奇妙方式走过监控区，然后在走出监控区边缘时李先然“巧合”的向右转去。
那是一条遮阳连廊。
原生态的木制棚顶遮蔽了几人的身形……
李先然不紧不慢走在最前方，微微侧首看着五十米外的那道瘦小身影，淡淡问道：“像这样的孩子还有几个？”
“其他地方不知道，我管理着6个孩子。”
“她叫什么？”
“小雅。是夏国的发音。”
“另外5个呢？”
“1个天竺，2个暹罗，2个莱玛，几岁不知道，身高体型都差不多。”冈比有些忐忑。
“很好，明天带着5个孩子向雅都警方自首吧。”李先然微微点头，语气平淡。
“啊？！”冈比双脚一软险些就跪在地上。
自首？
这是让他死吗？
不说海马帮和雅都警方内部的黑警勾结，就说他自己干的这些事……哪个单独拎出来都足够枪毙好几次了。
这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他！
一想到这里，冈比悲从心中来，顿时就准备硬气一回。
然而李先然却未卜先知似的边走边道：“听好，我只重复一遍。”
冈比一愣，耳边已然响起那平静的声音。
“我是莱玛人，我被拐到了雅都。”
“我是被迫害的。”
“他们让我管着这5个小女孩乞讨。”
“昨天没有找到海马帮的人，然后发现他们都消失了……”
“我听到了海马帮被剿灭的传闻，我很害怕。”
声音停顿，李先然止步。
大脑疯狂运转仔细回味每一个字的冈比也是猛地一停，心脏剧烈跳动，但还是硬着头皮看着那双充满威压的平静视线。
“记下了么？”
“记下了！您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了！”冈比疯狂点头。
他其实满肚子的疑问，但是李先然不提，他也不敢问。
反正现在不去肯定是死，去了不一定死。
从之前看到的那一幕来讲，他更倾向于后者。
内心直觉告诉他，这个夏国青年可比海马帮那帮人渣靠谱太多了。
不过万一……
万一要是雅都的警局询问其他事情呢？
比如布图·维多多的去向？
自己……要不要直接交代把布图先生给溶了？
还有……把一个倒霉蛋给丢进了垃圾压缩机。
不行！
绝对不行！
冈比打了个寒颤，内心疯狂给否了。
“那就送到这里吧。”李先然回过头，淡淡开口，随即便继续向前走去。
冈比一愣，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看着那道背影渐行渐远。
【这、就走了？】
【……真的走了！】
冈比随即感觉到无尽疲倦席卷全身，他从一开始紧绷着的心情终于彻底松开。
整个人瘫坐在连廊两侧的座椅上。
偶有行人想要坐下，但在看到冈比那脏臭的样子后便皱眉走开。
……
……
“然哥，你说的小妹妹，是她吗？”
唐令看着那名抱膝坐在花坛旁的小女孩，心中莫名的有些难过。
“怎么，感觉到困难了？”李先然似笑非笑。
“怎么会！就这点小事我再办不好，那我根本没脸回国见韩叔。”少年因为听到质疑，顿时感觉不忿。
“那就证明给我看。”
李先然笑眯眯的拍了拍唐令的肩膀。
适当的提出质疑，是增进亲近感的极好方法。
少年人啊，最是意气风发，最当不得激。
他全然忘了自己也不过刚刚年满18周岁，比唐令也就只大出3岁的样子。
只是，唐令对此倒是没有任何察觉。
在李先然身边，总有一种跟着长辈的感觉，总会让人下意识忽略对方的年龄。
……
小雅将头埋在膝盖里，紧紧闭着眼睛。
手里攥着的那个冰淇淋原本还剩一半的……不过都化了。
她总想吃得再慢一点……
因为她怕吃得快了，就看不到李先然回来了。
那句语气温和的“哥哥会带你回家”，已经是她此刻内心唯一的光了。
“对不起，让小雅久等了。”
温和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小女孩一愣，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的砖石铺成的地面。
刚刚出现幻听了吗？
不然怎么会听到自己的名字？
已经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啊……好几个月了。
【囡囡想家了。】
小姑娘全身瑟瑟发抖，大大的眼睛里顿时含满泪水。
“你……是叫小雅吗？”另一道年轻又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小雅一愣，这次她可是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名字。
不是幻觉！
小雅猛地抬头，看到一双黑亮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那是一个小哥哥，身上也是破破烂烂的，似乎因为自己突然抬头而向后仰了一下。
不过小雅关注的重点不是唐令，而是急忙扭头看去。
然后她就看到一张熟悉的笑脸，眼神一如先前那样温和。
她呆呆的仰头看着李先然，那张小花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
“大哥哥！”
这是小雅第一次主动说话，这也是她被拐卖到异国他乡后第一次说话。
“已经没事了。”
李先然笑着摸了摸小女孩儿的乱蓬蓬的头发。
小雅像只小猫似的缩了缩，然后发现李先然的眼中没有流露出那种对脏臭的厌恶后，这才含着泪花又抬起了头。
李先然目光温和，他没有在意花坛上的浮土，径直坐下。
唐令见状，也跟着坐下来，不过没有挨着小雅，而是坐在李先然的另一侧。
雅都作为赤道附近的着名港口城市，往来的旅客行人形形色色，还催生出不少依靠接站送站谋生的本地人车队，此刻喷泉广场里如李先然三人这般随意坐在路边的也不是少数。
现在小雅就像一只在风雨里飘荡三个月才终于找到温暖巢穴的小鸟。
她紧张注视着李先然，生怕自己哪里表现得不够好而被抛弃。
……
“小雅，你是哪里人？”
“……云间城。”小雅一怔，随即目光黯淡。
“还记得家里的地址么？”李先然轻声询问。
“记得，我妈妈在航南路卖早点，她做得小笼包可好吃了……呜呜。”说着说着小雅就哽咽起来，这些天麻木的卖花乞讨，那些回忆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嗯，哥哥记下了。”李先然点点头，而后轻声道：“唐令。”
身边少年专注看来，侧耳倾听。
“小雅就交给你了。”
小女孩一愣，她这才真正注意到刚刚那个询问自己名字的小哥哥。
只是听着大哥哥的话，怎么感觉莫名的有些……不太靠谱呢。
“然哥，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唐令拍拍屁股站起来，走到二人面前，目光坚定，“我能过来就能回去，没有方法我也会创造方法！”
少年的眼中有倔强也有自信。
而对陌生人一向戒备的小雅，在看到这一刻的唐令时，莫名感觉到一种被保护的心安，所以她勇敢的没有躲开视线。
李先然揉了揉小雅的脑袋，小女孩儿怯生生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依赖。
“哥哥稍后还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李先然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所以这位唐令哥哥会带你回家，好吗？”
小雅懵懂地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看唐令。
唐令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放心吧，保证把你安全送回家，云间要塞航南路某个早点包子铺是吧。”
小雅怔怔看着意气风发的唐令，怯怯“嗯”了一声。
她本能地觉得，只要跟着眼前这两个大哥哥，就能回到那个有妈妈和小笼包的地方。
李先然起身，拍了拍唐令的肩膀：“先给韩老师报个平安。”
“然哥，一路顺风。”唐令难得正经了一回。
李先然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他留给唐令的只有一个从自己手环上分离出的微端。
剩下的事情，他要看到唐令自己处理。
……
看着李先然渐渐远去的背影，小雅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几个小时，但她却对这个温柔的大哥哥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感。
唐令察觉到小雅的情绪变化，蹲下身子，笑着说道：“别担心，小雅，等把你送回家，我再带你去见然哥，好不好？”
小雅的眼睛一亮，用力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
唐令将小雅拽起，便转身向长廊跑去。
“等等，我的花。”小雅挥动着那只光秃秃的左手。
“待会还回来。”
唐令的话言简意赅，然后拉着脸色渐渐变得惊恐的小雅，站到了冈比面前。
小雅全身都在颤栗，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就听到唐令毫不客气的抬起手腕，对着微端说了一句：“喂，借我们500联币。”
说完之后，将微端递过去。
翻译成千岛语的声音清晰响起。
冈比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只到自己下巴的少年，对方黑亮的眸子里没有之前看到李先然的笑意。
此时只有一种冷漠。
看着对方微微眯起的眼睛，冈比感觉背后一阵寒凉。
他甚至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杀意。
【这就是个疯子！小疯子！】
冈比心脏一颤，双手慌忙从身上摸，接连摸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
他连说带比划的递过去。
“只有345……”
“哼，今天先放过你。”
唐令皱眉，随即一把拽过去，然后拉着快要昏过去的小雅走开。
“走，哥哥先带你去吃饭，麦香鸡想不想吃？小孩子就先不要吃辣椒了……”
身在异国，唐令虽然满身脏臭，但大步流星，眼神里没有丝毫怯懦。
小雅开始被拽走时还有些抵触，但现在内心莫名暖洋洋的，她完好的那只手掌紧紧握住唐令的手。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就这么走向餐厅。
……
太空港的航站楼前，李先然微笑着收回视线，优雅踏入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