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知道他挨了四十军棍,能不能长点儿记性。”朱标将信纸重新塞回信封里,让秦顺收好存档。
“顺子,明天早朝之后,叫中书左丞、御史大夫来御书房,朕有要事商议。”
“小的遵旨。”
翌日,早朝。被临时任命领大都督府事的卫国公邓愈,上奏北征军报——明军顺利攻占和林,元主爱猷识理达腊仓皇出逃。
众臣山呼庆贺,朱标端坐受拜,着令大都督速将有功之臣上报,各有封赏。
“北方天气渐寒,特别是漠北,中书省务要提前为戍边军士准备冬衣和补给。”
“臣遵旨。”胡惟庸出班施礼。
也没等其他人出班奏事,朱标挪了挪屁股,慢条斯理地说:“朕出行日久,朝政处置全赖中书尽责,遂天下安泰。今后,众卿若是有事,涉及政务的上报中书,军务方面则上报大都督府,自有裁定,不必事事都拿到朝会上讨论。日后,像这般的朝会,尽量简短,中书省、大都督、御史台、大理寺分别汇报一下情况即可。”朱标言罢起身。
“退朝!”当值司殿高唱。
“陛下万岁!”众臣跪地恭送。
正在众人纷纷起身的时候,秦顺突然出现在御阶之上,轻咳一声:“皇帝口谕!”
不管是已经站起来,还是起来一半儿的,又都跪下听旨。
“自明日起,早朝时间推迟一个时辰举行。”
“臣领旨。”众人齐呼。
紧接着秦顺又说:“陛下说了,早朝推迟的事儿,还请各位大人回衙后互相转告。”
说完,秦顺对着众人施了一礼,匆匆转入后殿。
还没走出乾清宫的殿门,满腹疑惑的官员们就把想要脚底抹油的中书左相胡惟庸给围住了,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胡相,陛下推迟朝会时间,这不合规矩啊!”
“以后朝廷大小事务,都不能上奏请旨啦?”
“陛下如此行事,您不能说句话啊!”
同样被包围的还有御史大夫陈宁,面对各种疑问和猜测之言,二人唯有闭口不言,装聋作哑。可他们越是不说话,那些人就越来劲儿,有心之人就越觉得其中定有什么隐情,誓要探究一二。
胡惟庸和陈宁二人被搅得头都大了,此事事先没有任何旨意,皇帝的心思他俩同样没琢磨透。
“陛下口谕!”突然一声高唱让嘈杂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等待众人跪地,马忠才缓缓开口:“宣胡惟庸、陈宁,速至御书房见驾!”
“臣领旨。”二人异口同声,心中松了口气,逃也似地跟在马忠身后。余下的官员们起身后,三五成群地往外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胡陈二人走进御书房,发现卫国公邓愈也在里面,正待犹豫。
“来吧,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朱标喊道。
二人先向皇帝行礼,又与邓愈互相施礼。而后,三人一同看向站在御案旁的朱标。
“三位都是股肱众臣,朕就直入主题。今日叫三位爱卿来此,是为北元之事。”
朱标略一停顿,观察三人的反应,一无所获。“和林已克,爱猷识理达腊再次出逃,这一次无法预料其可能的落脚点,想要再找到他,怕是不容易。”
邓愈点了点头。
“元主虽已是丧家之犬,然蒙古部落实力尚存,若放任自流,必成大患,遗祸子孙。这也是先帝坚持不断北伐的重要原因。可是,大军出塞,动辄数万,粮饷消耗,不计其数。这一点,中书省应该清楚。”
胡惟庸点头:“陛下明鉴。”
“先帝曾言,草原之上,亦是中华疆土,其上之民,亦是中华百姓。然兵戈之下,民无完家,朕实不忍。”
看到邓愈欲言又止,朱标微微一笑:“国公想说什么,朕略知一二。可武力终归不是治国安民之道,以德服人,以礼教化,方能四海臣服,国泰民安。”
“陛下圣明!”三人齐声道。
“所以,在北边一面要继续保持军事压力,另一方面也要寻求长久安定之计。故而,朕欲行怀柔之策,册封元顺帝之孙、崇礼侯买的里八剌为忠义王,加蒙古大汗尊号,令其统辖归附蒙古诸部,招抚流散,以全中华。”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空气骤然一凝,对面的三人,无不意外。朱元璋在世之时,只是想让买的里八剌心怀感激,返回草原后,能够推动双方化干戈为玉帛,没曾想朱标有更惊人的想法。
胡惟庸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诧,随即被深深的思量所取代。他迅速权衡利弊:此举若成,确可分化蒙古,减轻北边防压力,但如此一来,兵事或渐息,武人地位恐受影响,难免对皇帝有不满情绪,届时文官势力必得重用,这样他的权势更重,那些不得志的武将也免不了求助自己……
想到这里,他立刻做出反应,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钦佩与赞同,躬身道:“陛下英明!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上策!册封买的里八剌,既可示天朝恩德,怀柔远人,又可令蒙古诸部自相攻伐,我朝坐收渔翁之利,省却无数兵马钱粮。臣以为,此策大善!”
御史大夫陈宁紧接着说:“胡左相言之有理,蒙古诸部,自相攻伐,取祸之道,早晚必亡。老子云,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今陛下舍不祥之器,怀柔天下,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
此二人之言,让一旁的邓愈听得很不爽。要不是他们这些武人拼杀十几年,哪儿来的这片天下,哪儿会有让他们这些文人高谈阔论的地方。一句不祥之器,抹杀了多少功劳,无数将士的血就白流了吗?!
邓愈真想破口大骂,却又不得不忍住,因为在胡陈二人进来之前,朱标已将事情告知了他,并要求他此后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发表意见。
“两位爱卿,言过其实了吧。”朱标摆摆手,“现在要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多少有些不实事求是。我们与旧元残余的仗,还有不少要打,不战是不可能的。而且,想要长久安定,首先必须立足于战,以战立威,如此朝廷才能掌握主动。”
胡惟庸赔笑:“陛下天心远虑,臣万不能及。”他心里又犯了嘀咕,看来短期内,皇帝并没有重文轻武的打算,也许是为了安抚人心的场面话。
“如今,东北、西北以及西南,旧元残余盘踞,多次遣人致书,不从王化,唯有一战,朕亦无奈。东南沿海,倭寇屡屡犯我大明百姓,日本国王视若无睹,真实不可忍。待魏国公、宋国公等人从北边回来,大都督府要好好议一议,拿出切实个可行的章程来。”
“臣遵旨!”邓愈躬身施礼。
朱标一拍桌子,假笑道:“说着说着就跑题了。既然众卿都认为册封买的里八剌是个不错的选择,那就由胡卿主导,各部司衙门配合,择吉日,举行册封大典吧。”
“臣遵旨。”三人齐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