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的脸色白的瘆人,两眼中满满都是血丝,胸口插着的那把长刀,带来的绝不仅仅是剧痛和死亡,更有一种腐蚀的异样感,正从骨缝渗入血液。
一种百虫钻体的感觉,又痒又麻,似乎随着血液的流动,将这股令人僵硬的诡异毒素,流满了全身。
显然这把长刀是属于某人的罪物,拥有一种麻痹神经的毒素。
但现在没时间去管这把刀,也没办法去管濒死的伤势,潼关将痛楚化作力量,终于第一次亮出了自己的手机。
天海邮件,那异色瞳,陡然在乱象之中睁开了眼,炙热而璀璨的光亮,绽放在三楼。
然而,布偶女鬼出现必然是有所准备,它在潼关亮出邮件的前一刻,就骤然隐去了身形,自此消失无踪。
潼关扑了个空,楼下的脚步声愈发混乱,说明局势即将控制不住,他的嘴角溢出一股血流,其血已发黑。
目光向楼下看去,公孙良自一楼窗户已重返第二分店,同时正门也有侯贵生黑衣冷厉,一马当先。
两个入口,两个先锋,身先士卒,率先开展了反捕行动。
”别……别进!“潼关颤抖地捏着木梳罪物,将其别在耳上,用这种方式去治愈自身致命伤势。
同时,右手抓住那把贯体的长刀,一把抽了出来,这一下几乎险些将其要了性命,不可控制地瘫软到了楼梯口。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靠在围栏处,眼看着侯贵生等大部队,已正式踏入第二分店,却根本无力阻止。
胸口那绽开的伤口,流淌着浓黑的血液,犹如墨汁。
即便木梳罪物,正在发挥着强大的治愈功效,使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彻底复原,可那种身躯麻痹,血液泛冷的神经毒素,却根本无法驱除。
潼关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只觉得头重脚轻,手足无力,尝试了数次,最终仍跌在地上。
他惊恐地看着现在握于掌心的这把长刀,其形状如一米二三的尺子,方口尖头,只有顶端开了封,整体刀刃又厚又宽,还生着黑锈。
它很像是刚从某个古墓中挖出来的陈旧兵刃,稍稍刷洗了一下,却无法去除锈迹。
但正是这把刀,造成的影响竟然连治愈罪物都无法完全治愈。
潼关无力地向下撇着头,已见到侯贵生守在门口,身后有两队店员各拿罪物与邮件,绕其而入,像是两条长蛇,分两头闯进第二分店。
同时,他也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在季、方、梅、小千等人全都失踪后,第七分店的核心人员,已没剩几个,尤其是在解正“死后”,潼关能仰仗的人已没了。
这一次,沿着侯贵生右侧,领队第七分店的人,已经是洪福了。
潼关眼中的血丝更多了,他看到了第七分店的那些同伴们,即便向前却也带着畏惧,可又在畏惧中孤注前行。
他们无非都是些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豁出性命的普通人,带着最纯粹的梦想,去挣扎、去努力……
也许现在除了潼关,没人会知道,今天这些人,只怕一个都活不下来。
当然,他的眼神中带着十足的怜惜,却不曾有绝望。
因为,很多过去无可挽回的惨剧,不代表没有更正的机会。
除非……就在这个时候,潼关的意识猛地一怔,他那还处于麻痹状态的身子,开始了不受控制的颤抖,心跳不知为何忽然加速。
有些无法承受的恐惧,没有原因地突然出现,并迅速要将其淹没。
“潼关!”
他猛地回过头,看向了楼梯之下的二层,那里仿佛站着一个人,正对他撕心裂肺的呐喊,带着无助,带着眷恋,可又像是在告别。
前前后后,不知挣扎多少次却是无用的潼关,这一次终于艰难地爬了起来。
两手抓住栏杆,耳边听着混乱,对常念的关心,超越了一切,让他恢复了一部分行动能力,跌跌撞撞,半走半摔地下了二层。
也几乎是在他离开三层的同一时间,一楼、二楼,骤然发出了格外瘆人的尖叫声。
那尖叫,不止来自于一人,而是众多活人齐刷刷遭遇到了可怕的事情,来不及反应,发出了本能的哀嚎。
一楼的情况,潼关没时间去看,反倒是二楼的位置,他看的一清二楚。
公孙良领着七八个店员,已经身处二楼走廊之上,左手边就是最后一个220房间,他正抓在门把手,试图开门。
背后的七八名店员严峻以待,面色紧张到极点,后面被拆掉的窗沿上,还有两个并排,正在翻越的店员,即将来到二楼。
但此时此刻,潼关前方不远的206号房门突然开启,一个披着雨衣,无比高大的黑影,凭空堵在了公孙良等人的面前。
它背对着潼关,看不清鬼脸,却是一片湿漉,深绿色的雨衣还在向下不停滴雨,如同刚从暴雨中走出一般。
自它出现后,二楼走廊的气温降下了不知多少度,就连潼关这个非面对者,都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
“嘶!”
好像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潼关这被挡住的视野,就见到了公孙良,震惊、懵懂又发愣的正脸。
紧接着,就爆发了前所未有的躁乱,二楼惊恐的喊叫与一楼凄惨的哀嚎,同一时间发生。
潼关看到了公孙良的人头,毫无预兆地飞了起来,然后就是第二人、第三人……
只一瞬间,进入二楼的九个人,算公孙良在内,在雨衣鬼面前,如砍瓜切菜般,直接死了七个。
七颗人头纷飞,窗口正在翻阅的二人,见状顺梯子就栽了回去。
只剩两个被困在二楼墙角的店员,念念叨叨,不知在说什么。
雨衣鬼的身影过于高大,足有两米五左右,让潼关完全看不到那两名瑟瑟发抖的店员,正在干什么,又是否亮出了天海邮件。
但身处鬼物背后的潼关,其实早就亮出了异色瞳。
然而,刚才还在三楼亮出璀璨光芒的异色瞳,在二楼,竟然无效了!
不仅无效,连最初的光都没能散出,仿佛成了彻彻底底的摆设。
天海邮件是店员面对鬼物,唯一的主动权,也早就被鬼物阵营知晓,谁也不清楚这么久的时间里,鬼物们是否找到了应对方法。
换言之,如果它们没有找到解决的方式,也根本不可能设计这个第二分店的剿灭计划。
206号鬼住户,是这个雨衣鬼,它毫无阻碍地开门,毫无顾忌地杀人,俨然是已彻底加入鬼物阵营。
自此,第十、第二分店,二十九只鬼,全都埋伏在酒店中,等待着百名店员主动送死的计划,彻底成功。
潼关的心越来越冷,血也越来越冷,他看到了二楼的惨状,也听到了一楼的哀嚎。
还有刚才,那陡然见到的常念告别幻象……
所有事,都有重来的机会,但这个机会不多。
那么,这个机会,是该用在那绞死上百名店员的陷阱中,还是用在拯救唯一心爱之人的命运上?
不合时宜之际,他忽然想到了很久前的十一分店,李观棋曾与之聊到的相似问题。
“潼大哥,如果有一天,念姐与大批店员之间,你只能救一个,你会怎么选?”
当时的潼关,面对这个看似两难的问题,却只是轻松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合时宜的时候,潼关当着雨衣鬼的面,拿出了一根白色的蜡烛,用手轻轻刮下了蜡泥,右手开始燃烧,血液正在沸腾。
他的眼中带着不掩的爱惜,看着一个不断倒退奔跑的女子,自三楼楼梯口,一路退到了206号房中。
未来——现在——过去,时间的顺序在变,那女子也在倒流。
时光中,烛火摇曳,二人的身影,一实一虚,在某一刻产生了短暂的交汇,让彼此深爱的人相拥在了一处。
她,从来都是唯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