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玹还算好脾气地耐心坐在椅子上听完了旌川的所有话，直到确认了男人说完了所有能说的之后，她抬起头，平静地看了一眼正在擦拭着镜片的男人。
“你们这算是什么，公开拉皮条？”
“你在说什么？”虽然不是听得太懂她的话，但单凭上下语境就能大概猜出她的意思，旌川皱了皱眉。“你知道有多少人盼着得到赞助吗？只要搭上了这一条线，你以后的事业就可以走上想都不敢想的捷径了，说不定再幸运一点，还能入选明年年度的人气选手前十。”
“所以呢？要我拿什么去换，你们这到底是直播游戏还是直播招嫖？”
旌川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脸色开始沉郁下来。“你以为你在说什么啊，还不清楚选手的处境吗？或者说，你到底对那些人了解多少啊？”
是啊，直播明星，后起新秀，人气选手，那又什么样呢？有人经历了层层选拔从吃人的秀场中脱颖而出，他所完成的转变，也不过是从贫民窟里爬出来，爬上了权贵面前的展示台而已。
再耀眼夺目备受喜爱的选手，对于那些贵族皇室来说，不过是摆在精美柜台上可供挑选的商品罢了。
“别把自己太当一回事。”旌川冷静下来，重新坐了回去。“你刚才的话我可以当做没听到，但是你自己心里得清楚。你知道你甚至连出来卖的资格都算不上，可以说，对于他们来说，你连人都算不上。”
“或许吧，”秋玹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翘着。“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把我送过去？”
旌川顿了顿，似是在疑惑前一刻还在口出狂言的人此刻的态度好得不行，随后他只以为对方是想通了——想不通也没有办法——看了眼菲比发来的那条讯息道：“我们已经答应了莱德少爷，在之后的几天里节目组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生命危险。等到你淘汰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派人来接你的。”
“哦。那之前你说会除掉伊森，怎么除？”
“唔……做成直播事故意外身亡吧，在瘴气中，或者村民手里‘不小心’横死？这你不用担心，他们做事都有经验的。”
秋玹实在没忍住，轻声笑了几声，她抬起手掌拍了两下。“听起来你们确实很有经验啊，那要是我不想让伊森死呢？”
“那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了。”旌川道，“虽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演戏，但是伊森的存在确实让莱德少爷很不爽，所以你不想也没办法，我们也只是领命办事。”
“行，那你们好好地‘办事’吧。”
秋玹不再多说了，她站起身舒缓了一下手臂，想起了什么垂头去看仍坐在椅上的旌川。“哦对，如果可能的话麻烦帮我给那个什么莱德带几句话。恐怕要让他等很久了，我暂时不会那么容易淘汰，而且，我的目标从来不是什么有生之年能够侥幸进入年度人气选手前十。”
“这个狗屁世界我不会再拖到明年了，今年我就要进决赛圈，不仅要进，还要以第一的名次进。你告诉他，等什么时候他能够替我完成这些了，再来想着要怎么‘赞助’我吧。”
说完她没有去看旌川的反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间小房间。
而事实上，在走出房间的那一段路里，秋玹还在提心吊胆着会不会这次装逼过后旌川就直接恼羞成怒地派人来做掉自己，或者那个什么莱德少爷亲自派人来截杀她，类似得不到的就要毁掉（？）之类的。
话说得漂亮，但无论是她还是旌川都知道，现在的她根本就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别说什么以第一的名次成为年度人气选手，就算是那莱德从此拘禁她不让她再出去参加任何节目，也没有人可以说什么。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但也不算是绝路。
秋玹走在路上，先前被赶到一边去的乔默默地跟了上来，围楼的走廊里，伊森正在大呼小叫着旌川找你去干吗了你没事吧，燃躲在一边看起来想要询问但终是没有开口，阿布与莉莉冷眼看着心中猜忌，青白川不屑地冷哼一声擦起了扛着的长刀，默不作声的秦九渊手中镜头对着伊森，眼睛却在望着她。
秋玹谁也没说，只在进门前与伊森擦肩而过的时候意有所指地道了一声：“其实本来我是打算……你应该感谢有人救了你。”
伊森一脸懵：“什么？”
“来我房间。”
“……哦。”
伊森先一脚踏入内室，秋玹抬步跟了进去，却回身将乔与秦九渊拦在了门外。乔犹豫了一会，秦九渊在一旁接口：“按照规定跟拍摄像师在工作时间内必须寸步不离地跟在选手身边。”
“但是也有规定说特殊时间酌情考虑吧，”秋玹单手撑在门板上，“洗澡换衣服上厕所之类的。”
“现在并不是洗澡时间。”秦九渊意有所指。
“不巧，我现在正好要洗澡了。”
秦九渊：“那你让他出来。”
乔皱眉拉了拉身边人，意思是让他不要在工作时间跟选手有过多交流。秋玹歪了歪头看秦九渊，突然展颜朝镜头露出一个笑来，也不知道是在透过镜面看着谁。
——“为什么要出来，浴室不是挺大的吗？”
“啊啊啊这是什么意思？伊森不是骗了她吗不是要分手吗，现在是要干什么？！”
“想干什么，认真的吗？？现在不是还在直播录节目吗？？？”
“天哪秋小姐笑得也太好看了吧，我立刻魂穿伊森！”
“啊啊啊妈妈不允许！妈妈不同意这门亲事立马跟那个臭男人一刀两断啊！”
“男妈妈给爷爪巴噢。”
“……”
主城区的豪宅里，斜靠在沙发上年轻苍白的男人忽然摔了手中的酒杯，透明色的酒液飞溅出来，却在他特殊定制的衣料上留不下一丝痕迹。
莱德紧盯着屏幕上的画面，蓦地，他深吸一口气，调出了旌川的私人通讯。
“怎么回事？……我不想听解释，……那是你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我。……给我立马除掉那个伊森，别让他再动我的人。”
……
乔在一边拼命使着眼色，秦九渊却整个人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天知道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根本提不起半分憎恶伊森的心态来，只因那个奇怪的小姑娘实在是笑得太好看了，好看到那轻浮的调情般的话语，都好像是在对着他说的一样。
奇怪的，选手。
秦九渊一直是那么认为的，莫名其妙地就知道了他的真名，莫名其妙地关注着其他选手的跟拍摄像师，莫名其妙地就让自己违规把保命用的药剂给了她。
其实早在旌川把人叫到房间里的时候他就知道会发生什么，无非是小姑娘被所谓的“赞助人”看上了，在过往的节目里他见过太多太多了。
有难以计数的选手为了火为了出名为了人气选手竞选而爬上权贵的床，这在他们圈子里几乎是一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期的选手会有所不同，他知道一些，听说他们好像都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高层们给出的解释是类似于时空旅行者之类的，皇帝已经特地成立了特殊调查小组去查了，只不过上面封锁着信息不让普通原住民知道罢了。但是那又如何呢？另一个时空的旅行者，又要怎样与这些星球上存在了数百年的权贵阶层对抗？
更何况以目前来看，那些“时空旅行者”们的目的都是一致功利的，所以就更加不会拒绝一些向他们主动伸手的“捷径”。
小姑娘也是一样的。
而若是莱德家坚持不肯放手，她是拒绝不了的。
越是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秦九渊现在就越是心冷得可怕。往日里他冷眼看着无数选手在他的镜头中扮演纷繁角色，现在……现在不过只是一个尚且特别的选手而已，终究只是过客。
……真的是这样吗？
就算这样想着，可是指跟灼烧着炙热却仿佛一直要顺着手指燃尽他身。
秋玹关上门，听闻了门外发生一切的伊森早已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她一脸难言。
“那啥……不是说好了只是演戏吗，难道你真陷进去了？我草我草那怎么办啊，那我不就真的成了渣男吗那我们……”
“闭嘴吧你。”
确认了门外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秋玹走过去坐下，一点也没有好脸色。
“你给我下药了，是吧？”
“你在说什么啊我……”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废话。”秋玹冷声打断他，从袖子里滑出了自己的子母刀。“首先我得告诉你，莱德选了我想要赞助我，今天旌川找我过去就是说的这个，他还说了，莱德觉得你很碍眼……我假设你能听懂我的意思？”
伊森不再试图反驳了，他有些怔愣地坐下身，面色开始难看起来。
“现在，我可以不计较你给我下药这件事，但是，你得把你的计划跟背后的人告诉我。”
伊森抬眼无言看了她好久，才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背后有人？”
“猜的，你说你事先不知道更改地点到了莱姆村，但是却知道《直播游戏》本来计划好的场景？要知道这家公司的保密协议是同职业中做得最好的，凭什么告诉你，还是一个即将要参与直播的选手？而且，那次在瘴气群里我们分开了之后，村庄边缘最后那五十米的路你是怎么进去的？目前唯一已知的抵御瘴气的方式就是鳞叶，不然就算是只吸入一点有毒气体都会对身体造成不适，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骗我说高烧会持续一周，还趁着我昏迷时给我下药。”
“那药没有什么副作用的，”伊森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演得更逼真一点。你想想，身处于危险直播中的苦命恋人，就算其中一个病弱高烧但另一个仍不离不弃地照顾，观众们喜欢看这些。”
秋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行，就算是这样。那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我告诉你，你得跟莱德求情让他不要动我，除了药的事情，我也没有害过你啊。”
“怎么，你背后的人还保不住你吗？”她冷笑。
伊森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间是然的无奈。“把我们弄来莱姆村的人……是木风。”
这是第二次秋玹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第一次是她那个名义上的妹妹，第二次就是这次。她挑挑眉，“木风不也是个选手吗？”
“确实，他走出来的那期《生存》跟《直播游戏》背后所属的是同一家公司。”伊森抿抿唇，继续说了下去。“木风的赞助人是格蕾丝，也是一个权贵阶级，她掌管的是公司旗下的几档直播节目跟娱乐产业。我也确实提前知道，这次的场地临时变更为了莱姆村，因为当初木风找上我来谈合作，提前告诉了我许多相关信息。”
“木风对于自己的赞助人格蕾丝深痛欲绝，但是又为了她手里的资源不得不假意迎合。而他也隐隐听说了我们这些来自绝境的特殊选手，担心我们之后的发展会威胁到他的地位。这次他本来是想着借莱姆村来打击一波《直播游戏》，最好是彻底将之拉下同类直播节目的排行榜。没想到因祸得福，意料之外的剧本却让这期节目更加有了看点。”
“第一个晚上的那批黑衣人也是木风安排的，不过现在……他自以为暗中调用格蕾丝的势力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却被格蕾丝发现了，之后应该是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所以我跟他之间的合作也就那么结束了。”
“我之前在飞船上骗你，其中一个原因当然就是我不能把这一切告诉你，并且还要跟你继续演戏。但是还有一点就是……我是真的怀疑莱姆村不对劲，我怀疑可能连木风自己都不知道，莱姆村真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