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说不清心中是何感想,徐棠从不提她在暹罗王宫的生活。
宫中下人皆不敢与她对视,他每问她过得怎么样,她也只是笑笑,从没提及过一次。
他那时很心疼,想必一个外来女子,在异国高升定然吃了许多苦头。
对大皇子不与徐棠争位,他有所怀疑,却在徐棠的诱惑里不再去深想此事。
惹怒了徐棠,恩断义绝也有可能。
现在这块伤疤被绮眉揭开,还骂徐棠是“淫妇”,他生气,却实在无可辩驳。
他生于大周受教于大周,三纲五常深入骨中,虽深爱徐棠,也没法为她的行为辩解。
过了片刻,他松口气,“不管她是何面目,我也爱她。”
“和她有私情,我不后悔。”
“所以你不必再在我面前诋毁她。”
绮眉大笑起来,这男人还真是自大之极,以为她骂徐棠只是吃醋。
“李嘉你听好了,除非你去争皇位,否则我一定毁了徐棠,也毁了你,然后我才会同你和离。”
眼前眉目如刀的绮眉与初到暹罗奔赴爱情闪闪发光的绮眉重合。
烛光中的她显得疏离而淡漠。
她走到李嘉跟前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问,“你大约不知道吧?我虽见不到徐棠,可她朝中的大臣,我可识得不少呢。”
“!!!”
…… ……
绮眉揣着一腔对新生活的憧憬奔向他。
一路奔波劳苦,但想到心上人,这些苦都变得可以忍受。
去往南疆的路那样崎岖,虽然坐着豪华大厢车,车上铺了厚厚的几层皮棉褥子,她仍被颠簸折磨得数次呕吐,浑身骨头每节都生疼。
待到了地方,李嘉每日不是练兵,就是去到乡下,和田间地头的农人们聊天。
因为没有战事,雨季里害怕洪水泛滥,他又带兵去疏通水渠。
那边怎么会有那么多溪流、河谷?
李嘉在外一天,回来会先去泡澡沐浴,更衣吃饭。
之后他几乎不再有力气多说话。
就算歇在绮眉房中,也是头一沾枕头就睡过去。
绮眉忍受不了,终于有一天,在他回来时,拉住他不许他去沐浴,非问清楚他为何这般冷落自己。
为了他,她受了多少苦啊。
绮眉红着眼圈,倔强用力拉住李嘉的腰带。
李嘉脸上没半分想要哄她的意思,哪怕他只说句对不住,这段时间冷落你了,绮眉也会原谅他。
可他脸色像南边的阴雨天,连阴!一阴数天不见太阳!
他穿着湿衣坐下,很是沮丧。
绮眉又忍不住心疼,蹲下来,看着他英俊无双的脸与毫无生气的眼睛问道,“到底怎么了?说出来我好与你一同分担?”
“呵!”李嘉冷哼一声,“分担?你可死了哥哥姐姐?”
绮眉笑不出来,很是不解。
李嘉道,“我三哥没了!自尽了!你知道他同我说什么吗?”
“他说你欺负他的女人,就是不把他放眼里,你瞧不起他,我眼里也没他那个哥哥。”
“他还想杀了我,可惜失败了。”
“临行前我向父皇告了他一状。”他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眼中突然有了泪光,“我没想叫他死,我只想他吃点苦头,他竟然在掖庭里吊死了……”
“这、这也不能怪你我吧?”绮眉小声道。
“谁也不知道他会寻短见啊。”
李嘉冷着脸,“我们一同到皇家园林那次,你极尽羞辱之能事,和你的朋友一起,几乎说哭了知意,你大约忘了。”
绮眉终于哭起来,“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我怎么知道李知意那么不经说,我也没造谣,所说之言都是真实的。”
“你大可别那么嘴毒,不是谁生下来就有你这样的出身。”
“听说李知意是家里顶梁柱,支着一家子的开销,她不高贵,可也不低贱,她若同你换换地位,应该不会像你这般刻薄。”
听着如刀言语,绮眉放声大哭,“我是待她不够好,可我待你好还不行吗?”
“我什么时候做过伤害你的事?”
“我心都快掏给你了啊……”她抽泣着说,“三哥死不是因为我们对他的忽视,他自己愿意死的……”
“也许不是,但我们的确没让他感觉这世界还能再留一留,还值得再看看。”
“早知道他这样心窄,我就让他一让也无妨,不向父皇告状。”
“我后悔了。”
“绮眉,我自小识得你,可一直把你当妹妹看,从未对你产生过男女之情,你不该这样执着,我想待你温柔些热情些,可是我做不到。”
“我一对你亲昵,就感觉自己……唉,”
绮眉正哭得梨花带雨,却听门帘一掀,一个声音怯怯问,“六爷还洗吗?水都快冷了。”
“呀!”玉珠捂住嘴,咽下尖叫,“爷一直着湿衣别感冒了,要是太累不想沐浴,奴婢伺候爷更衣吧。”
绮眉背对着门,不让外人看到她在哭,李嘉抬脚不打招呼就离开了。
满腔的热情与爱欲,在南疆就是这样被一点点熄灭的。
绮眉无聊,李嘉成日不在,她请了个会说汉话的暹罗人,教她暹罗语。
也听对方说了许多暹罗王太后的奇闻。
有谣言说,却克里家族大皇子瓦齐拉通是太后裙下之臣。
他爱她爱得发了狂,为了她连王座都可以让出。
但他为人强悍、暴躁、凶猛、好妒,最容不得心爱之人不忠。
这太后却放荡不羁,最爱自由。
她不知怎么花言巧语,派瓦齐拉通离开王城,去外边开疆扩土,灭掉周边小部落。
还有人说,太子不是老王上而是瓦齐拉通的,所以大皇子才心甘情愿把王座让给自己的儿子。
她们徐家女学东西都很快,绮眉开始为着打发时间,后来却越学越上心,说得一口当地口音的暹罗语。
这么久的时间,但凡李嘉上点心都会知道绮眉在做什么。
他是真的对绮眉冷落到极点。
玉珠十二岁就到他身边伺候,性子柔软,说话也柔软,身段也柔软。
很合李嘉的意,像个可爱的小“玩意儿”。
后来年纪及笄,便直接做了通房。
这丫头从小整个世界里只有李嘉,情窦初开时,怎么可能喜欢旁的男子?
李嘉被称为“京城公子”可不是因为出身,而是为美貌。
她只求一直陪在李嘉身边,不求名分。
绮眉初时想求个孩子,可两人行周公之礼的次数少得可怜。
怎么可能怀上孩子?
跟她一起过去的嬷嬷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恨李嘉这么待自家小姐,更恨那个跟着李嘉的狐媚子。
她和绮眉说,“小姐拿出主母架子,您没孕,可得防着那狐狸精先有孕了。”
嬷嬷趁李嘉不在把玉珠喊到房里,威胁她道,“每次陪过主子,记得喝避子汤。”
“你若敢有孕在主母之前,老身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嬷嬷每条皱纹都夹着狠意,她目光厌恶不善,骂道,“我家小姐才是正妻,你一个妾都不是的东西,爬到小姐头上,反了天了,等回京,我们徐家可不是吃素的。”
玉珠害怕。她知道绮眉什么出身。
她不愿给李嘉惹麻烦,她的出身在这些贵人眼里,如脚下泥一样卑贱。
可她没害怕两天,李嘉就频繁出入暹罗宫廷。
绮眉和嬷嬷的精神全放在暹罗太后身上,便不再顾及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