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非凡的真诚，让躁动的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们很快推选出来三个代表，要求与刘非凡对话。
刘非凡将三个代表请进小宅，客气地吩咐上茶。
三个代表为两男一女。年长的叫苗华，年轻的叫廖解生。女代表是个三十来岁的少妇，身姿绰约，顾盼生情，芳名徐梦晴。
他们三个在原古汉集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苗华是原古汉集团办公室主任。廖解生是古汉集团团委书记。
徐梦晴的地位最微妙，为原古汉集团接待处主任。
老古汉集团与其说是一家企业，倒不如说是一个小社会。
集团由党委控制，下设各种处室达三十五个之多。由于集团公司实力雄厚，影响巨大。因此整个香河，无人不知古汉集团的存在。
有人曾夸张说，香河有一半是属于古汉集团的。此话虽然是夸张了，但现实情况却相差不远。
古汉集团在香河有独立的生产厂区，也有独立的生活区。
生活区里，应有尽有。菜市场、影剧院、体育场，但凡与人生活息息相关的设施设备，古汉集团生活区都不会缺失。
生活在古汉集团生活区，完全可以足不出户，就能实现一个都市人的平常生活。
如今，这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塌下来，这让已经过惯了衣食无忧的古汉集团员工惊惶起来。市政府已经明确表态，企业已经易手，今后涉及古汉集团的任何政策法律，从此都将作废。
古汉集团的员工，过去都自豪地称呼自己为“古汉人”。企业过去有一本内部刊物，取名就叫《古汉人》。
“古汉人”这个称谓，是自豪，是骄傲。它是身份的象征，也是财富的标志。
传说，当时的香河人，都以能进入古汉集团工作为荣。毕竟一个普通的工人，工资能超过一个行政股级干部。而且，职工的各种福利，更是让其他人眼红。
比如，逢年过节，公司都会给每一位员工安排各种丰厚的福利。大到购物卡，小到柴米油盐。简单点说，只要在古汉集团工作，一家人过年，根本就不需要再花钱购置任何年货。公司会将各种各样的年货都发下来。
古汉员工享受的这些待遇，在沈佳秋时期就有了。后来企业转变成为市国资委旗下的企业后，各种福利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比以前更丰富了一些。
即便企业越来越难以为继，但在员工福利待遇上还是一如既往。
古汉员工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待遇都是谁给他们的。他们坚持认为，这些工资福利待遇都是他们应得的。无论企业在沈佳秋手里，还是在国资委手里。
新古汉集团出现的时候，他们也没太多的反应。在他们看来，只要还是生产古汉养生方，只要还打着“古汉”的牌子，不管新老古汉集团，都绕不开请他们。
正因为有这样的一个思想，因此在新古汉集团成立后，公司来人征求他们的意见，他们爱理不理地提出一个要求，原有的待遇不变，福利上要更进一步。
他们的要求遭到了新公司的断然拒绝。曾凡明确表态，公司现在是民营企业。民营企业没有养闲人的义务。
在民营企业工作，严格按照“按劳分配”的原则。超出公司规定范围的人员，新公司不会聘请其工作。
这个规定中有一条很醒目。那就是在年龄上有严格的要求。
年过四十的员工，无论他在老公司担任多么重要的职务，新公司都不会与他签订合同。
新公司态度很明确，所有员工，都是采用劳动合同制，没有铁饭碗一说。
种种条件要求，让老员工感觉到了巨大的落差。他们便团结起来，抵制新公司的政策。
他们天真地认为，只要他们坚持抵制下去，新公司就得改了规则。在他们看来，新公司缺了他们这批人，根本运转不起来。
谁知道曾凡在这方面似乎早有准备。他不但如期完成了员工招聘任务。而且他这次招聘回来的员工，整体素质比老员工不知高了多少倍。
按曾凡的要求，新入职的员工，学历必须都在大专以上。事实上，新招进来的近千名新古汉人，本科学历的人占了几乎一半。
单从学历这一块，就完美击败了老古汉人。
眼见着新公司已经将他们无情地抛弃，绝尘而去了。老古汉人便坐不住了，于是便联合起来，要找新古汉集团要个说法。
新公司对他们的要求根本就是置之不理的态度。说得多了，他们就一句话，有问题，找政府。
可是他们去找政府的时候，政府更冷漠。政府提醒他们，企业改制是主流，改制过程中，当然会存在一定的牺牲。
古汉集团已经全盘易手了，因此政府对他们没有了责任与义务。
老古汉人突然发现，他们已经成了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却两头都不理。
直到有一天，一个传言在他们中间悄悄流传开。他们落得今天的下场，原因都在一个叫刘非凡的人身上。
是刘非凡害得他们失去了工作，失去了靠山。
如果不是刘非凡从中捣鬼，古汉集团还是国资委属下的企业。只要企业还在国资委的名下，哪怕企业倒闭了，政府也要管他们一辈子。
刘非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很快，他们便打听清楚了。刘非凡原来是香河调查中心的负责人。
于是，在一呼百应下，全体古汉员工便将调查中心团团围住了，讨要说法。
刘非凡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之后，不禁哭笑不得。
“我先说明，古汉集团易手，对香河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话音未落，苗华便冷笑道：“刘主任，话不是这样说的。怎么无一害呢？我问你，古汉员工一千多人，你让他们问谁要饭吃？”
刘非凡微笑道：“没有古汉集团，大家都会饿死了？”
“会。”廖解生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从小就在古汉集团长大，父母兄弟都在企业工作。现在我们几家人一夜之间都没了工作，不饿死怎么办？”
刘非凡道：“说得严重了啊。我小时候听我爹说过，这人在世上啊，就像一棵棵的草一样，一粒露水就能活一棵草啊。再说，我们香河人勤劳善良，还有句古话说，谁见着草丛里能饿死一条蛇？”
刘非凡说话的时候，徐梦晴一直用亮晶晶的眼光看着他。
等他话一落音，她便娇笑着道：“刘主任，话是这样说。可是你应该要理解我们这些古汉人，几代人一辈子都在企业里工作，还真没有适应社会的生存能力呢。”
刘非凡苦笑着道：“可是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无解了啊。请大家想想，新古汉集团已经完成了生产所需的各种条件。我总不能逼着他们将现在的员工全部解雇，再来聘请各位吧？”
他的这句话说到了问题核心上，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廖解生激动地说道：“既然你管不了，也就不能怨我们冲动了。人家不顾我们死活，我们何必还在乎他的生死。看来，这事就要蛇和青蛙一起死。谁也讨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