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六日
“吁—”
一个体型魁梧，身着黑衣，头戴笠，背后背着一把大刀的男子拉转马头，回头道：“李江生，我们到了。”
“嗯。”
李江生点点头，从京城离开后，已经过了二十多日了，也不知刘萧现在在京城里怎么样了。
苏正似乎看穿了李江生的心思，笑道：“怎么了？担心刘萧吗？放心吧，那家伙能成为最年轻的分舵主，自然是有一定能耐的。”
“说得也是啊。”
李江生笑了笑，望向眼前的苏杭城。
他与苏正的计划是先骑马来到苏杭城，再从苏杭城的码头坐船向北。
两人牵着马走进苏杭城中。
虽然现在各多处战乱，又有饥荒旱灾肆虐，但苏杭城地处靠海，靠着航运发展，呈现出了一副蒸蒸日上的模样。
李江生与苏正来到客栈中坐下，店小二脸上带着笑容迎上来问道：“二位，要吃点什么吗？”
“顺便来几碟好菜，再来壶酒吧。”
“好咧，您二位稍等。”
等店小二走后，苏正转头对李江生问道：“关于舵主一事，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李江生将桌上的茶碗翻起，边倒茶边说：“我已经飞鸽传书回去告诉独臂赵了，他也在日月会待了几十年了，就先让他代理做舵主呗，等我们回去再推举一个新的舵主吧。”
“确实只能这样了，不过除了独臂老赵以外，也没其他人适合这个位子了。”
“确实如此。”
李江生不可置否地耸耸肩。
“对了，李江生你有兴趣当这个舵主吗？”
“没有。”
“答得真是毫不犹豫啊。”
“当然，与其让我整天坐在那上面，还不如让我出来挥刀。”
“是啊，我也有同感。”
就在这时，店小二端着酒菜走了上来，两人当即闭口不谈，拿起筷子开吃。
最后端上来的菜是一碟糖醋鲤鱼。
店小二刚把鱼放上桌，二人只见眼前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划过，桌上的糖醋鲤鱼顿时只剩下糖醋。
李江生与苏正两人有些惊讶地“额”了一声，店小二见状，扭头大骂道：“又是你这只死贼猫！”
两人顺着店小二的目光望去，一只通体漆黑、嘴上叼着一条鲤鱼的野猫正蹲在窗户上，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李江生等人。
就店小二的反应来看，这只野猫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偷鱼了。
“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这只野猫！”
店小二气急败坏地扑了上去，但他又怎么可能快得过这只“黑色闪电”呢？
那只黑猫双脚一蹬，从窗台上跳下，不到眨眼片刻，就已经消失在大街小巷之中了。
“算了，算了。”
苏正拦住店小二，说道：“那条鱼就当是我们请它吃的了，再给我们上一碟吧。”
“唉，好，多谢两位客官啊。”
店小二连连道谢，苏正摆摆手，表示不必介意。
李江生则有些好奇地问道：“那只黑猫是什么来头啊？看起来不像是野猫，但会有人养这种黑猫么？”
“怎么可能会有啊，黑猫不吉利，躲都来不及，更别提养了。”
店小二应了一句后，便转头离开，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哟，两位兄弟，怎么，你们对这黑猫感兴趣？”
领桌的人举着酒碗转了过来，就他这一身酒气来看，多半是喝醉了，想在找人聊天的吧。
“听起来你似乎知道这只黑猫的来头啊。”
李江生拿起酒壶，给那人添满了酒。
那人一口饮干碗中的酒，擦了擦嘴，话匣子就打开了。
“那只黑猫啊，是猫盗儿的那只黑猫吧。”
“猫盗儿？”
李江生有些疑惑。
“是啊，这天下，小偷小摸的，那只是小毛贼罢了，不值一提。
而那些下手对象非富即贵的，才称得上是盗！
全天下的盗贼多如牛毛，但有名头的，扳手指都数得过来，而其中最出名的，自然是我们苏杭城的猫盗儿！
他飞檐走壁，如一只黑猫一般，来无影，去无踪，劫富济贫，可谓是天下第一盗！”
这位客人讲得激动，唾沫星子四处飞溅，苏正连忙把桌上的菜肴移开，以免沾上口水。
“原来是这样啊，听起来确实是个能人呢。”
李江生又给他倒了一碗酒：“那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兴趣了，不知兄弟是否知道在哪能见到这位侠盗呢？”
“这猫盗儿来去无影，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见到的嘛。”
那人喝光酒，迟疑片刻道：“不过听说猫盗儿很喜欢待在鬼市里喝酒，也许能在那见到他。不过你也知道，这鬼市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哟！”
“原来是这样啊。”
李江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最后给他倒了一碗酒：“谢谢啦，兄弟。”
“好咧，我也在这城里活了十几年了，如果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再问我几句。”
李江生笑了笑，知道这人还想讨酒喝，便转过身没再理他，那人见自讨没趣，也转了回去。
“怎么，决定好了？要去鬼市见见猫盗儿？”
趁着刚才李江生搭话的间隙，苏正已经解决大半的饭菜了，李江生连忙出手遏制苏正的势头。
见此，苏正只好叹息一声，放下筷子，边喝酒边说：“那就去鬼市看看吧，我知道去那的办法，去那看看吧。”
说罢，也不等李江生答应，苏正直接就挥手叫店小二结账。
“也行吧，去那看看吧，我也没去过鬼市。”
“说起来，你知道鬼市的逸闻吗？”
“我都没去过鬼市，怎么可能知道？”
“说得也是啊。”
苏正大笑道：“你知道吗，二十年前，鬼市老大死后，他的儿子接手，但鬼市中有人对此不满，暗中叛变，企图杀掉新老大，接手上位。
那人暗中引爆拍卖行，企图炸死新任鬼老大。
虽未得逞，但那人却将此栽赃给了一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在鬼市连战六位高手，揪出了幕后黑手。
最终，应邀与天下第一的剑豪在鬼市的擂台上单挑。”
“嚯，真是一个热血澎湃的故事啊，那结果呢？是谁不满？最后单挑的结果呢？”
“谁不满嘛……不知道，鬼老大把消息压下来了。单挑的结果嘛，也不清楚，鬼市上一直流传着两个不同的结局。”
“原来是这样啊。”
李江生点点头，放下筷子问：“但你告诉我这个，是有什么意思吗？”
“是啊。”
苏正突然压低了声音：“我听说，那个年轻人是日月会的一员！”
“唔……但我从未听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就连舵主都没说过啊。”
“真假并不重要。”
苏正站起身：“只是在你吃东西的时候说点东西解闷罢了，我们走吧。”
“好。”
……
两人来到渡口处，苏正扫了停在岸边的船一眼，走到其中一艘船边上。
船上只有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对方的脸上盖着一顶草帽。
他翘着二郎腿躺在船上，哼着歌，看起来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老头，开船啦。”
苏正毫不客气地踢了一脚船只，老头拿开脸上的草帽，瞥了一眼苏正，喉咙里发出笑声：“哟，怎么了？这不是苏大侠吗？好久不见啊。”
说罢，那老人又看了一眼李江生，轻哼一声，嘴角上扬。
“看来你还带了个有意思的人来，上船吧。”
“怎么，老人家您认得我？”
“先上船，我们边划边说吧。”
李江生与苏正两人上了船，那老者将船划离岸边，递出两条黑布条。
等船上两人绑好蒙上眼睛后，才慢悠悠的说道：“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你的这位朋友，是和你同辈的吗？”
苏正抢先问道。
“不，真算起来，他比我要年轻个几十岁。二十多年没见过了呀，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结果几个月前他又冒了出来，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那个朋友，是李道松吧。”
李江生静静地说道。
“看来，我猜的没错，你就是李道松的儿子吧，跟他年轻时一个样。”
老头哈哈大笑，笑声在水面上回荡。
“你父亲当时差不多也是像你这么大，第一次来坐我的船到鬼市。然后，他就在鬼市里干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壮举，至今仍是鬼市的一段佳话啊。”
“我知道了！是‘剑豪对决’！是不是！”
苏正激动地几乎跳了起来，船只在水面上剧烈晃动，老头连忙稳住船身，抱怨道：“别瞎蹦跶，我这把老骨头，要是掉水里染上风寒，那可就麻烦了。”
苏正连连道歉，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我就知道，一定是李老前辈，也只有他有这个能耐了！”
“确实。”
老头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说道：“当年的他呀，那可真是为了证明‘英雄出少年’这句话而存在的一般，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那这么说来，李老前辈最后击败了天下第一剑豪咯！”
“不，他输了。”
“什么？那为何……”
“他输了一招。”
老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虽然他输了，但并非因为技不如人而输。但在场所有人都认可他，都钦佩他，所以，鬼市才一直有着两个版本的传言。”
“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事情啊。”
李江生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失落、沮丧，老头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我也听他说了事情的缘由。
娥蝶这妮子死了，他又为了日月会和你，不得不在宁王那坐了二十年牢。
就一个日月会刺客而言，他无疑是伟大的；但在你眼中，他可能只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罢了。”
“我也并不是这么觉得的，但……”
“我了解你是什么感受，因为我既当过儿子，又当过父亲。但我也能看得出来，你和他一样，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
老头见李江生沉默不语，大笑道：“怎么，你不信？老朽虽没什么能耐，但却有这一双能洞穿灵魂的眼睛，不管是忠善仁义、还是大奸大恶，都跳不过我这双眼睛。”
“哎呀，老头您这逢人就吹嘘自己的老毛病还没改啊？”
“哼，苏正，你又想吃我船桨了吗？”
“不不不不，没有，当我没说过。”
苏正凑到李江生耳旁，低声警告道：“李江生，你可别惹这个老头啊，这老头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他那把船桨可是耍得虎虎生风的呀！”
“那是你活该。”
老头哼了一声，嘴角上扬：“谁让你不尊重老人，我就代替你父亲教训你了。”
“呵！还真敢说啊，我是怕伤着您老人家，才没敢用力的。”
“那等会到了岸上，要不要跟我这把老骨头拉练拉练啊？”
“我看还是别了吧，我要不小心拆了您这把老骨头，鬼老大估计也要拆了我。”
“哈哈哈哈，我看你是怕了吧？”
那老头就像一个顽童一样，与苏正争吵了起来。
听着两人争执的话语，李江生笑了笑，开口岔开了两人的争论。
“对了，这鬼市是怎么一回事的？为什么官府会允许鬼市存在？”
“鬼市里的构成很复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但实际上，鬼老大一直都与官府暗中有联系，那些犯下弥天大罪的人，老大会亲自派人将其铲除。
而那些杀奸恶、劫富济贫的，老大不仅不告发他们，甚至还主动包庇他们。
虽然官面上的人对他这个做法颇有微词，但考虑到大多数滥杀无辜的罪人都是被老大解决的，最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以说，双方一直都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原来如此。”
李江生点点头，接着问：“那到鬼市里有什么规矩吗？”
“规矩就一个，别惹事生非，尤其是话语。鬼市里的人都很少说话，正所谓‘祸从口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要是说错话被人听见，借题发挥就不好了。”
“好，我懂了。”
“放心，你上岸就跟着我，我也不是第一次来鬼市了，规矩我都懂。”
苏正挺起胸膛，一副自豪的样子。
“你可省省吧，苏正。”
老者当头就是一盆冷水：“哪次你来鬼市没惹事生非，结果要跟人在擂台上决斗的？”
“那是他们的错！不是我的！”
就在这时，小船靠到了岸上。
苏正与李江生摘下黑布条，走上岸，四周被一片浓雾包围着，岸上不远处隐隐约约地能见到一个牌坊，看来这就是鬼市了。
“好了，到了，两位，好好享受鬼市吧。”
老者头嘴角上扬，冷笑一声，正准备撑船离开，却突然发出“唔！”的一声，扔下手中的船桨，急忙走上岸，走到李江生身前，用力抽了抽鼻子。
“哪来的狗骚味！”
“狗？”
苏正深呼吸一口，疑惑道：“我没闻到什么呀？”
“哼，你闻不到那是正常的。”
老头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峻了起来，与之前船上的语调完全不同。
“这太不对劲了，我要去和老大说一下，让他多提防提防，你们就随意吧。记住，小心别把小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