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的来说,这一次冲突倒也不是双方有什么陈年旧怨。
单纯就是理念上存在差异性。
鲁泰向来粗手粗脚惯了,也没有想到自己轻轻这么一推,就把周虎给推在地上了。
他上前两步,刚想伸出右手去拉周虎。
只不过,手才刚刚伸出去。
一想到现在这么多人看着,这时若是将周虎拉起来,不就等于变相向这群燕王卫示弱。
自己的胡子岂不是也保不住了?
在这般想法下,鲁泰的手顿时就僵在了半空。
也就是犹豫了这么一会,事情就朝着另一个方向演变。
不同于,大唐府兵的兵役制度。
这种农时种地,闲时进行军事训练,战时被征召出征的政策。
虽说通常是从较为富裕的家庭中选取。
但也并不是每一户人家,都是年轻壮丁前去服役。
所以,府兵中的士兵水平,也参差不齐。
比起李恪的募兵制,招收而来的大多数是身强力壮、愿意长期从军的汉子。
他们不仅要经过严格的体能筛选,还得接受李恪亲自制定的 “操练科目”。
从队列训练到卫生常识,从战术配合到刀枪剑戟,相互配合、空手搏斗,方方面面都有严格要求。
再加上,从成立之初,就随着李恪在大草原上真刀真枪与突厥战斗。
剿过匪、守过城、见过血,在生死边缘磨练出的不仅是杀敌的本事,更有袍泽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护犊之心。
骨子里养出的是一股骄悍的锐气,以及同进同退的团体本能。
他们可以内部较劲,但绝不容外人欺辱自家兄弟。
在这样一群热血青年面前,鲁泰那一推搡,无疑就是一种公开的羞辱。
尤其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外人给欺负了。
“艹他妈,还敢打人!”
燕王卫周虎的一名手下见状,当即红了眼,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狠狠推搡了一把鲁泰。
这一下力道刚猛,饶是鲁泰身材魁梧,也被推得踉跄后退。
若不是身后的两个府兵,及时察觉到了异样。
抢先一步上前抵住他的后背,鲁泰恐怕也要当场跌个四仰八叉。
不过这一下,像火星溅入了油桶。
后面原本还在克制、隐忍的燕王卫,最后那点犹豫和顾虑,也被这一下彻底碾碎。
“打人还有理了?真当我们燕王卫好欺负不成?兄弟们好好教育教育他们。”
“我们好心好意准备热水皂角,是怕你们生疫病,结果呢?还推人耍横!”
“什么府兵,我看就是没规矩!”
鲁泰站稳身形,原本推倒周虎还有些歉意。
想着这一下,算是扯平了。
可对方这连珠炮似的斥骂。
尤其是最后那句“没规矩”,像一根钢针,狠狠扎进了鲁泰和所有府兵最敏感的自尊心。
“放你娘的屁!”
他怒吼一声,不再废话,抡起钵盂大的拳头,就砸向那名动手的燕王卫。
校场之上,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府兵们见长官动手,纷纷涌上,一边动手,一边发出嘴上攻击。
“你们说话别太过分!鲁校尉只是没注意力道,哪来的不认账?”
“还说我们没规矩,你们拿着剪刀要剪人胡子,才是没道理!”
面对他们的拳脚,燕王卫们手下招式不停,嘴上更是毫不相让。
“剪胡子是为你们好!邋里邋遢,哪有点当兵的样子!”
“就是,我们天不亮就烧热水,把平时舍不得用的皂角都拿出来,是怕你们生疫病!传染给我们,结果没想到,你们山猪吃不了细糠!”
靠近前方的鲁泰,被这话怼得一噎,可看着周围弟兄们的目光,硬着头皮道。
“还骂我们是山猪,你们全家都是山猪!我们不剪胡子怎么了?用不着你们瞎操心!”
“我们定襄道的弟兄,就算头发里有虱子,也照样能杀突厥人!”
“想借着‘卫生’的由头欺负人,没门!”
与鲁泰的观点一样,在他们眼中,当兵就是扛枪打仗,只要能杀敌人,头发长点、胡子重点算什么?
所以这会儿定襄道的府兵里,就有人附和道。
“鲁校尉,别跟他们废话了!他们就是仗着这次多立了些战功,就拿规矩压人!”
燕王卫的士兵听了,火气也上来了。
他们立战功可不是为了 “压人”,是为了建功立业,为了能多杀几个突厥人!
这话彻底点燃了导火索,燕王卫的一个年轻士兵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你说谁娇气?!我们去年在雪地里追突厥人的时候,你们还在关中种地呢!”
在双方语言的刺激下,原本都有些克制的双方,此刻彻底化为了最原始的力量碰撞。
而这边的动静,不一会就惊动了营中其他队伍。
主要负责这边接洽事宜的赵鸣,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
他眼见两拨人马扭打作一团,尘土飞扬,怒骂声不绝,脸色顿时铁青。
只不过,看着双方越来越多的人闻声赶来,不少人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加入战团,赵鸣看了一眼,眼睛一转。
当下就知道,冲突已经发生,单靠他现在阻止,也已然无用。
想了想,他猛地抽出马鞭,朝着空中猛地一挥,对身后亲兵厉声下令。
“来人!列阵!把这里给我围起来!”
咚——咚——咚——
沉闷而急促的鼓点骤然响起,盖过了所有喧嚣。
亲兵们迅速将鲁泰那一营的府兵,以及以周虎为首的一百来名燕王卫典军为中心,筑起一道 “人墙”,把混战的双方牢牢圈在中间。
这突如其来的阵势,让准备前来帮忙打架的双方士卒,都为之一滞,停下了脚步。
见到成功阻止了事态的进一步发展,赵鸣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把视线转向场中双方斗殴的人群时,脸上有过一刹那,短暂的失神。
因为就这么一会的工夫,那边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燕王卫这边虽然大多数人也都鼻青脸肿,有些人连站着也颤颤巍巍。
但在袍泽的搀扶下,还是勉强的站了起来。
反观府兵这边,除了鲁泰一个人,还在那里和周虎陷入僵持,场面就乱了些。
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一地府兵, 有的疼的直哼哼,有的干脆背靠着喘气,连盔甲歪了都没力气整理。
还有些府兵见到,对面燕王卫的人站了起来,不愿服输的他们互相搀扶着,也想站起来,却因为脚下不稳,又踉跄着跌坐回去。
一百来人的燕王卫VS一营五百人的府兵。
这场面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