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下巴，道，“病人症状似感染风寒，上吐下泻，忽冷忽热。只是头身疼痛，胸口积闷，苔白如粉，不过几日，便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目前死亡人数是二十五人，但有此病症者，已超过三百五十人。”
不过才半个月的时间，就传染到这么多人，实在可怕！
甄珠面容冷肃，“那些大夫怎么说？”
“说此病传染力极强，让官府尽快做出措施。”
治病不是大夫的事儿吗？
官府能有什么法子？
甄珠沉吟道，“他们就没有提出防护和医治的方案吗？”
“有。清理杂物、废物，干草药焚熏屋子内外；将伤亡者火化，有此病症者统一隔离医治。”
甄珠道，“法子是不错，但是治标不治本。”
陈伯道，“此事已惊动了朝廷，陛下已派遣太医院一众学生及老太医快马加鞭的赶来，约十余日，便将到达此处。”
“十余日……太晚了。”甄珠看向白衍，“带我去灾区吧。”
白衍看着她，深邃的双眸里，有心疼、有不舍、有敬意。
正如她自己说的，瘟疫是件大事，不可能瞒得住她，所以他才没有阻止陈伯说。
但是，人人都会惧怕死亡。
她一个小姑娘，却毫不犹豫的选择奔赴灾区。
那份勇敢与舍己为人的精神，非寻常人能比！
这样的小丫头，真的不令他稀罕！
他敬她、爱她，也更舍不得她以身犯险！
他不想答应她！
甄珠看得出他内心的挣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万一我真感染到了，我也能把自己治好。”
白衍幽暗似深渊的双眸泛起丝丝涟漪。
他沉默了许久，才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
正是春节时期，本应是喜庆开心的时候。
可白马河两岸的百姓，却是苦不堪言，度日如年。
先是一场洪水毁了他们的家园、带走了他们的亲人，好不容易住上官兵帮忙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喝上一口热粥，哪知还没歇上几日，便有人陆续病倒。
起初大家都没往心里去。
人吃五谷杂粮，又在水里浸泡了几日，生病是最为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等他们各种土方子试过，病情非得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还极快的传染到身边的人，这才慌了神。
报告给官府后，呼啦啦的来了一群官兵，把人都带走，关到另外密不透风的屋子隔离了。
那些人里头，有孩子的亲娘，有家里的顶梁柱，有他们心尖上的爱人，也有他们的孩子！
眼下生死不知，说不定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那心里啊，比黄连还苦！
“老天爷，还让不让人活啊。”
“爹、娘，我再也不调皮了，我知道错了，你们回来，好不好！”
“我的儿啊！官差大人，能不能把我儿子还给我？他爹没了，他就是我的命啊。我带他住到山里去，我和他死在一块儿，我保证，不把病传染给他人，好不好？”
“官差大人，老冯晕过去了……”
灾区里，灾民们衣不蔽体，贫寒交迫，他们的眼神，充斥着痛苦、恐慌、迷茫、绝望……
他们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蜷缩在这方寸之地。
甄珠他们的到来，也仅仅是让他们略微的抬一下麻木呆滞的双眼，而后又如一潭死水般沉寂下去。
不过，甄珠绷紧的精神倒是松了松。
一进来，系统便提醒，这里的灾民有各种病，但最多的还是食物中毒、细菌感染、急慢性肠胃炎。
却没有瘟疫！
他们是不健康饮食引起、然后各种细菌交叉感染导致！
这也有传染性，但没有瘟疫来得可怕！
不过，这里的灾民情况不严重，不代表隔离区没有瘟疫，她得去看过才能确定。
“这不是瘟疫，而且问题不大，回头我再来治。陈伯，你先带我去隔离区看看吧。”
不是瘟疫？
问题不大？
可那些有名的大夫都说是传染力度很强的时疫，他们都束手无策的啊！
陈伯满眼不敢置信，“夫人，真的不是瘟疫？”
甄珠点头，“真不是。而且也不难治。”
陈伯眼里浮现狂喜之色。
主子接管铜州不到三年，才稍微做出点成绩就遇上大旱，水灾、大坝缺堤，几日前又开始爆发瘟疫。
这些天，他都快愁死了。
眼下夫人说不是瘟疫，他大大松了口气！
“夫人，您可否根据此处轻症病人开出方子，让人煎了送到隔离处？”
前夫人去世的这几年，主子过得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他们都担心他倒下！
好不容易又有了夫人，可不能有半分闪失！
甄珠却是摇头，“他们病情都不一样，方子也不尽相同。估计隔离区那边的也是，我要见到人，才能对症下药。”
“病情不一致？”陈伯不解，“可他们的症状，几乎是一样的啊。”
“看似一样，实际大不相同。比如那位老伯。”
甄珠手指着一个捂着肚子，靠墙坐着的老者，“他发热畏寒、头痛、全身酸痛、乏力、恶心等，是细菌感染的导致的肠胃炎；那一位……”
她又指着一名一手捂住屁股，一手摁着肚子，弯着腰缓慢走路，表情痛苦的少年，“他同样是发热头痛、呕吐腹泻、全身乏力，但他大便有脓血，是吃了病死家禽引起的食物中毒。还有那位……”
在灾区的左侧，那里铺了一地的草席和破旧的被褥棉絮。
这里是安置妇孺的地方。
门口进去，可见一位面黄肌瘦的妇人，趴在地上如蛇一般扭动着瘦小的身躯，又哭又笑的，满是皱纹的脸，显得有些狰狞，身下有恶臭传出。
“她是食用毒蘑菇导致。”
陈伯瞳孔颤抖，掩饰不住的震惊。
没想到，看似一样的病症，实际上是那么的不同！
夫人看一眼就能诊断出，着实厉害！
“夫人，那您不给他们医治么？”
甄珠道，“他们还能挨一挨，我担心隔离区的病人太严重，危在旦夕，我得先抢救他们。”
陈伯欲言又止。
说实话，隔离区的病人已被别的大夫判了死刑，已被他们放弃了的。
很残忍，也很无奈。
但他们没有法子。
可眼下，夫人却说要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