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庭接过检测报告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到了一边。
“这份检测报告是假的，是给上级看的，当然也是糊弄老百姓的。”
尽管张玉琴已经怀疑这份报告是假的，但听见李耀庭说出来，还是有一些惊讶。
“哦，怎么说？”
“这份报告是市委陈书记在我们县里视察的时候，有几百名群众上访围堵县委办公大院之后的第三天，就是市委工作组进驻后的第二天，县环保监测站的同志以及市环保监测站的同志分别到几个化工厂去提取检材的，但据我所知，他们只是带着车辆和工具到现场走了一圈，根本没有做任何的提取工作就回来了，然后在规定的时间内做了这份报告。”
“你怎么这么清楚？”张玉琴好奇的问道。
“县环境监测站并不是只有一个声音。”
“市环保检测站也是这样做的吗？”
“我刚才讲了，他们都没有提取任何的检材，做出来的报告自然是假的。”
“你知道这个过程为什么没有向市委工作组汇报或者反映？”
“您手上应该还有省环保厅以及市环保局环境监测站的检测报告，结论几乎都是一样的，您说，我们反映有用吗？”李耀庭看着张玉琴桌上放着的另外一沓纸，说道。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县里的几家化工企业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污染？”
张玉琴也没有否认另外一沓纸就是省市两级检测部门的检测报告，问道。
“是的，县城周边的几个化工厂污染是最轻的，三岔镇和五峰镇两个镇上的三个化工厂污染是最严重的，尤其是五峰镇上的那一个叫做盛达化工厂不仅污染严重，而且手段也是十分了得。”
“什么手段？”
“拉拢人的手段。”
“怎么说？”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个公司是省城一家集团公司的子公司，好像老板还是我们省里一位退了休的老领导的孩子，在省里有很多的人脉，要不然的话，您都能感受到的事情，省环保厅和市环保局的检测人员就不怀疑吗？”
“那你能给我说说他们具体是怎么拉拢人的吗？”
“对不起，张书记，我并不是他们要拉拢的对象，所以并不清楚。”
“他们为什么不拉拢你？”
“首先我只是一个副局长，在局里没有实权，其次，我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更不会昧着良心去做违反职业道德的事情，这一点我们局长张江很清楚，所以，我在局里是边缘化的。”
“那你说拉拢人这一块也只是盛达公司的事情，我现在还没有见到省市县三级环保机构给他们出示的环境检测报告，只看到了我今天上午去的这两家公司的，难道盛达公司还会帮其他公司的忙吗？”
“这个我更不好说了，不过我听说，市里的化工企业好像成立了一个什么协会，协会的领头人就是我们县盛达化工有限公司母公司的老板。”
“即使他有再大的拉拢人的本事，也没必要为其他企业出头呀？”
张玉琴听了之后有些不解，从常理上确实说不过去，谁会往自己头上揽这么多事情呢。
“对不起，张书记，我只知道这么多了，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真的不知道了。”李耀庭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我相信你是想治理污染的，要不然的话，今天也不会安排张局长带着人去关停那家企业，尽管我知道您很难达成目标，但我还是愿意和您说实话。”
“为什么说很难达成目标？”
“因为您在镇政府吃饭的时候，张局长一行人和那家企业的老板也在镇上的另一个饭店吃饭，履行了一个手续就回来了，据说污水处理设备今天下午就已经启动了。”
“也就是说那家企业的污水处理设备根本没有坏，而是他们没有使用，对吗？”
“如果跟着去的人没有说假话的话，应该是的，我相信告诉我消息的人没说假话。”
听到李耀庭的话，张玉琴忍住冲天的怒火，问道:
“如果我们县里要彻底治理这些化工厂的污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如果不从根上解决问题，您换上谁都很难不被对方拉拢。”
张玉琴知道对方说的从根上解决问题的根在哪，只是这个根依靠自己是很难解决的，哪怕是市委书记陈明浩也难做到吧？
“难道他们也会拉拢你吗？”
“假如我是县环保局的一把手，也会，如果拉拢不成的话，应该还有另外的方法，您懂的。”
张玉琴当然明白李耀庭说的另外的方法，无非就是威胁或者栽赃，让对方不敢和他们作对，否则的话，就让作对者轻则丢掉官职，重则受到牢狱之灾。
“那从治理化工厂开始呢？”
“当然可以，其实许多化工厂只要他们的治污设备能够按照标准投入使用，严格按照工艺流程来生产，他们的排放是可以达标的，只要排放达标了，就不会对环境造成污染，即便是有也是轻微可控的，只是要做到这一点，还是要从根上解决问题，只要没人庇护他们，他们哪怕少挣一点也会将排污标准控制好的，当然个别重污染企业即使按照工艺流程来也很难控制住排污标准，这样的企业只能下决心关停。”
“其他还有吗？”
“没有了。”
“感谢你跟我说这么多，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以后环保局有什么事情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谢谢张书记的信任，我先告辞了。”
听见张玉琴的话，李耀庭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她打了一声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望着李耀庭离开的背影，张玉琴无力的靠在老板椅子上，抬头看着天花板，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办。
正在思考的时候，吴世鹏敲门进来了。
“书记，该下班了。”
“哎呀，耽误你和小苗下班了。”张玉琴听见吴世鹏的话，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半了。
小苗叫苗秀丽，是张玉琴的联络员。
尽管张玉琴这么说，但她却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而是看向站在办公桌对面的吴世鹏，问道:
“吴主任，李耀庭和你应该很熟悉吧？”
吴世鹏虽然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但他知道他们谈的肯定是与环保有关的问题，如今听见张玉琴问起和对方的关系，也没有隐瞒，直接说道:
“我和他确实很熟，我们有点亲戚关系。”
“什么亲戚关系？”
“他是我妻子姨家的孩子。”
“哦，是你爱人的表哥还是表弟？”
张玉琴听见吴世鹏的话，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吴世鹏会知道李耀庭对待环境污染的态度了，他们私下里肯定没有少交谈。
“是表弟。”
“他说的话我可以相信吗？”
听见张玉琴这么问，吴世鹏当然知道对方是在试探自己，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书记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张玉琴听见吴世鹏的回答，没有再问了，而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桌子上收拾了起来，边收东西边说道:
“吴主任，明天的调研行程改一下。”
“书记是想到五峰镇去？”
“怎么，不行吗？”
“在远宁县，您要去哪里都行，只是五峰镇的化工厂背景我想您应该也清楚了，其他厂子有检测合格的报告，他们肯定也有，即使您认定他们化工厂所在的周边环境遭受到了污染，有检测报告在，您也奈何不了他们，如果强行要关停，他们会用检测报告的结论来搞事情，您刚来还不到一个月呢！”
听见吴世鹏的话，张玉琴犹豫了，是啊，即使自己认定他们污染了环境，可省市县三级环保部门的检测结果在那里，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稍微犹豫了一下，张玉琴还是决定到五峰镇去调研，万一那家化工厂并不是刚才李耀庭说的或者自己想象的那样呢。
“谢谢你，吴主任，明天的调研行程还是调整到五峰镇去。”
听见张玉琴的话，吴世鹏就不再劝了，而是问道：
“那要提前通知五峰镇的领导吗？”
“按照到其他乡镇调研的规矩，提前通知一下比较合适，免得说我们没有打招呼就去了。”
“好的，我一会就给五峰镇的领导打电话。”
“那辛苦你了，我们也该下班了。”张玉琴说着就提着提包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