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炸开。
意识再次模糊开来……
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岁那个冰冷的暗巷,断腿的痛席卷全身,却远不及此刻心死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人生会是这样?
自从十七岁后,所有的轨迹都扭曲了,黯淡了,像一部黑白默片。
充满了痛苦、背叛和失去。
没有光,没有希望,没有……那个应该出现的人。
那个清冷温柔的少年。
他的明月。他的玫瑰。
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
没有街角的惊鸿一瞥,没有高中突如其来的转校。没有那块带着冷香的玫瑰手帕,没有并肩作战的篮球赛,没有那些默契无声的陪伴,形影不离的同居。更没有……他们相识相恋相爱……所有的痕迹……
仿佛这个世界上。
从未存在过“谢时微”这个人。
恐惧感和荒谬感几乎让薛远灵魂震颤。
这真的是梦吗?
还是……这才是他原本该有的人生?
那个光风霁月、让爱到骨血里的人,那个让他感受到温暖和爱意的世界。
只是他濒死前……幻想出来的一场极致奢靡的美梦,一场虚假的泡影?
不——!
不是的!
他的宝贝不可能是假的!
那些拥抱的温度,亲吻的触感,依赖的眼神,心疼的泪水……怎么可能是假的……
“呃啊——”
薛远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如同溺水之人终于冲破水面,骤然惊醒。
窒息感骤然消失。
他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左手腕传来的湿润感。
温热,带着轻微的潮意。
紧接着,他听到了压得极低的啜泣声。
那么熟悉,像细小的钩子。瞬间勾住了薛远狂跳的心脏。
薛远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
床头。
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一个清瘦的身影。
那人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他被纱布包裹的手腕,低着头,柔软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
泪水正一滴滴落在他腕间的纱布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那单薄的肩膀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
眼前的这个人……
也是……梦吗?
他真的醒来了吗?
薛远喉咙干涩发紧,嗓音沙哑,试探性地轻唤了一声。
“……宝宝?”
那身影猛地一颤。
啜泣声戛然而止。
捧着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想要松开,却又立刻更紧地握住。
那人抬起头来——
苍白,憔悴,眼底青黑。
唇色极淡,脸上甚至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曾经清冷矜贵的眉眼,被一层浓重的灰败笼罩,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薄胎瓷。
但是,那双眼尾泛红湿润的丹凤眼,在看到他的瞬间,骤然被点亮。
“阿远,你终于醒了!”
对方猛地站起身,想要去按呼叫铃,又似乎舍不得松开他的手,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只是用那双又湿又亮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生怕一眨眼,他又会昏睡过去。
是了。
就是这个眼神。
汹涌的担忧和爱意是那么滚烫。
几乎要溢出来。
是他的恩恩。他的宝贝。
薛远贪婪地看着眼前的爱人。
心脏被庆幸和后怕填满,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闷痛。
他反手,用还有些虚弱的力道,用力回握住青年微凉的手指。
真实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点点驱散了梦境残留的冰冷和绝望。
他的恩恩。此刻就在他眼前,为他落泪,为他心焦。不是梦。
薛远猛地将人拉近,不顾身体的疼痛,紧紧抱住那清瘦的腰身,将脸埋进带着熟悉冷香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真实存在的温度和气息。
“宝宝……”
他声音闷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我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一场没有他宝贝的噩梦。
没有他宝贝的世界,他的人生除了自杀,好像再也看不到其他解脱。
谢时微被他抱得生疼,却怕牵扯到薛远的伤口,一动不动。
只是温柔地回抱住他。
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还带着未散的哽咽,却无比柔软:
“不怕了,阿远,醒了就好,只是梦而已……”
“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感受着怀中真实的体温和心跳,薛远闭上眼。
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梦中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和恐慌慢慢排出肺腑。
幸好。幸好是梦。
他的光,还在这。
真真切切地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