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晔沉默了一下，点头：“你说得对，这件事和他无关。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应该另算。”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异常平静，就像是一阵轻柔的风吹过地面，连丁点薄薄的细雪都没能掀起来。
伊蒙洛卡在能看到林晔影子的时候脚步就缓了下来。
他们遥遥相对，那个一头鎏金长发的男人眼神就像是这座山连绵的风雪。
冰冷，尖锐。
但很快，林晔就收回目光看向了公主。
那姿态尽显睥睨，伊蒙洛卡有一瞬感觉到了恍惚，让他更加意识到高高在上的林晔就是一位浑身充斥着神性的神明。
他冷漠、无情，对虔诚者残忍又凶狠。
或许在他这样的神明眼中，人们低贱脆弱，苦痛、欢愉都不过是一幕幕可笑的戏剧，人类是剧中的演员，他们则不过是旁观者。
伊蒙洛卡咬着牙一步步登上山顶，看到公主对林晔微微点头，恭敬又温柔：“好的，愿您此行平安顺遂。”
林晔嘲讽笑了笑，倒是没说什么。
他很快就走了，整个过程中目光都再没有落在伊蒙洛卡身上，彻底地无视了他。
看着他的身影在风雪中消失，伊蒙洛卡才有些紧张的看向公主：“你没事吧？”
公主又规规矩矩跪回了原处，单薄的身体承受着风雪的侵蚀，没有丝毫退缩发抖。
伊蒙洛卡看着觉得有些心疼，忍不住就要走上祭台。
冷不丁，公主开口制止了他：“别再往前了，伊蒙洛卡。”
伊蒙洛卡脚步瞬间顿住。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公主头也不回，声音也没有那种浅浅的温柔：“我不需要这样的担心，伊蒙洛卡。你是芬德尼尔的朋友，但也仅仅是朋友，请不要对我们的神明不敬。”
伊蒙洛卡被这样说，脸色霎时惨白：
“可是，就算是神，他也不应该那样对你们！”
公主声音冷淡疏离：“现如今芬德尼尔的生活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每一个芬德尼尔人都曾答应过大人，我们对现状没有怨言。”
“是没有怨言还是不敢有怨言？！”
伊蒙洛卡实在不懂，为什么芬德尼尔会变成这样。
就连风墙里的人都有反抗之心，为什么芬德尼尔却偏偏这样沉默。
他不明白，明明在同一区域内，为什么会出现两个这样截然不同的国度，他们就像是从同一个起点背道而驰走向不同结果的人。
“伊蒙洛卡。”公主出声喝止了骑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你不明白芬德尼尔曾经历过什么，所以我不怪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我想今天，我必须告诉你。”公主慢慢回过头，目光淡淡地落在伊蒙洛卡身上，
“现在芬德尼尔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做出选择就要付出代价。芬德尼尔没有因此而沉没在雪堆中我们就已经很庆幸了，不敢再肖想更多。”
伊蒙洛卡有些生气，他想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公主的眼神让他觉得难受。
很快公主就收回目光，重新背对他：“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赎罪，这是我们该承受的。伊蒙洛卡，如果你真的同情我们，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她微微顿了顿，又提醒道，“也不要责怪我们的神明。祂其实是一位很温柔、很仁慈的神明大人。”
“你们真是疯了！”伊蒙洛卡刚被林晔打了一顿，对公主的话简直匪夷所思。
公主没有再回应他的话，微垂下头开始忏悔。
……
伊蒙洛卡气闷地下了山。
他本意也只是想给芬德尼尔讨个公道，却没想到公主一点也不领情。
芬德尼尔的大人们都在各自做着事情。
在天气恶劣的雪山上，他们需要加倍的努力才能得到温暖，获得食物，艰难的生活下去。
一开始生活变成这样的时候有许多人都无法忍受，也有好些人硬生生死在雪夜里。
在生活的重压下，人们没有什么时间自怨自艾，于是在残酷的环境下，他们还是寻到了能够艰难活下去的办法。
就连林晔也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些人类自私又卑劣，但他们的确顽强。
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们就会顽强活着。
曾经银白古树所在的空地上，如今只剩下残破的枯木，几个穿着厚实的小孩在空地上玩耍。
这些幼小的生命，是整个雪山唯一不用承受生活艰难的人儿，就算林晔再残酷，也仍然会对这些小孩流露出些许温柔。
或许因为林晔的态度，芬德尼尔的人们也不敢对孩子怎样。
毕竟他们的这位神明是位一言不合就会动手杀人的主。
伊蒙洛卡下来的时候，好几个孩子看见了他。
因为伊蒙洛卡外来的身份，这些无法走出雪山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尤其喜欢听他讲述外面的样子。
每一次这些孩子都会露出渴望向往的表情。
这一次又有孩子欢快的跑上来，兴奋的叫着他哥哥，缠着想要他陪他们玩。
伊蒙洛卡悲惨的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他们在一处岩石上坐下休息，孩子们就缠着要听外面的故事。
伊蒙洛卡情绪不是很高，他满脑子都是公主对他说的那些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有个稍大点的孩子见状问：“伊蒙洛卡哥哥心情不好吗？”
“没什么，只是刚才去见公主了。”伊蒙洛卡扯了扯嘴角。
他的话让一众孩子都沉默了。
孩子总是天真又单纯，虽然不清楚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能从大人的言语中猜到公主殿下犯了大错被惩罚，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走下山顶的祭台。
对于他们来说，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是非曲直。
他们只是单纯的觉得，做错了事被惩罚都是正确的，因此也不觉得公主是被困在山顶没了自由。
注意到孩子们的沉默，伊蒙洛卡忽然有点好奇，忍不住问：
“你们不想出去玩吗？”
“出去？去哪儿？”孩子们疑惑。
“去雪山外面。”伊蒙洛卡期待地看着这些孩子，希望能从他们的眼中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那种如同烈焰燃烧的炽烈情绪。
然而他失望了。
孩子们眼里只有不解：“为什么要出去？神明大人不准我们出去，我们只能留在山里。”
伊蒙洛卡气得脸色发青，心里充斥着对林晔的厌恶和反感。
他只觉得林晔做得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