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夜,像一块浸了墨的锦缎。
从西市到东仓,从北关到南城,只有零星的灯笼在街角摇曳,光团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萤火。
打更人的梆子声从街东传来。
“咚 —— 咚 ——”!
两声沉响撞在青砖墙上,又弹回来,混着洛水的夜风,飘向城里每一个藏着杀机的角落。
大帅府议事厅的烛火亮得刺眼。
舆图上用朱砂圈出的 “军械库”这个点,被烛火映得发红,像一颗悬在半空的血珠。
裴元峥站在舆图前,指尖捏着一枚令牌,令牌上 “影卫总令” 四个字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狄仁杰站在他身侧,手里捧着一卷文书,是再次提审元福之后,从他口中审出的部分元府死士名册。
“蟒、狮、虎三营那边回话了吗?”
裴元峥的声音很稳,听不出半分波澜,只有指节偶尔摩挲令牌的动作,泄露了他对决战的审慎。
“刚传来消息。”
赵坤从门外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
“三营已按之前的安排混进军械库附近的木料铺、铁匠铺等处,铁匠铺的炉火烧得正旺,打铁声刚好能盖住脚步声。”
狄仁杰抬手推了推案上的茶盏,茶汤早已凉透,却没人顾得上喝。
“高长恭那边也递了信,三千玉林军也已散入大帅府周边的绸缎庄、酒肆、驿站 。”
“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信号箭升空。”
裴元峥点点头,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夜风裹着细微的尘土吹进来,落在他的袖口,他目光扫过对面的绸缎庄 。
二楼窗棂后,有个 “账房” 正低头拨着算盘。
指尖却时不时抬起来,往大帅府方向瞟,那是鹰营的暗桩。
再看街角的酒肆,“店小二”正提着酒壶给客人倒酒,壶嘴却故意歪了些。
酒液洒在客人袖口,趁机把一张纸条塞了过去 。
纸条上是 “子时一到,封门” 的暗号,收纸条的是羽林军的校尉。
“元晖大概想不到,他以为的‘松懈’,全是咱们的饵。”
裴元峥关上车窗,转身看向舆图。
“传令下去,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敌人随时可能行动。”
“属下遵令!”
赵坤躬身应下,转身快步离去。
与此同时,元府书房的烛火也亮得扎眼。
元晖站在案前,手里握着那枚狼头总令符。
乌木牌身被他攥得发热,狼眼嵌着的赤铜在烛光下闪着凶光。
墨影、墨鸦、阿尔帕三人分站两侧。
墨影的玄色劲装外罩了件短甲,甲片是元府私铸的,边缘没打磨光滑,还带着毛刺。
墨鸦的腰间别着两柄短刀,刀鞘上缠了黑布,是为了夜里拔刀时不反光。
阿尔帕的突厥弯刀斜挎在背上,刀鞘上的狼纹用银线绣着,在烛光下晃得人眼晕 。
他特意换上了这件饰物,想让元府的人看看突厥勇士的威风,却没注意到墨影眼底掠过的不屑。
“墨影!”
元晖抬眼,总令符在指间转了个圈。
“你带三百死士当先锋,跟着李嵩进军械库,先拿弩箭,再取横刀,给后面的人开路 。”
“记住,军械库的守卫换班在子时三刻,你们必须在三刻前拿到兵器,不能耽误冲大帅府的时辰。”
墨影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刀柄上。
“属下明白!若李嵩敢磨蹭,属下当场斩了他!”
“别急着杀。”
元晖摆手,眼底闪过一丝算计,“他若实在不听话,再杀不迟。”
他又转向墨鸦,“墨鸦,你带着其余死士守在军械库外的巷口。”
“要是遇到巡逻的羽林军,别恋战,用毒针解决 —— 牵机毒半刻毙命,别留下活口让他们报信。”
墨鸦躬身应道:“属下这就去备毒针,保证不让一个巡逻兵靠近军械库。”
最后,元晖的目光落在阿尔帕身上,语气里多了几分刻意的拉拢。
“阿尔帕首领,你的突厥死士,拿了兵器之后跟着墨影冲大帅府后门 。”
“裴元峥的影卫虽厉害,但你们突厥人的弯刀更利,只要抓住裴元峥,洛阳西市的税银,我分你三成。”
阿尔帕嘴角勾了勾,露出一口白牙,金戒指在烛光下闪了闪。
“元老爷放心,我的人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勇士,抓住裴元峥,易如反掌。”
“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元晖手里的总令符。
“要是抓住裴元峥,还请元老爷让我先跟他‘谈谈’。”
“毕竟,突厥与中原的‘和平’,还得靠裴大帅点头。”
元晖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强装镇定,“好,只要抓住人,你想谈多久都行。”
他心里清楚,阿尔帕这是想把裴元峥攥在自己手里。
可眼下要靠突厥死士冲锋,他只能先应下来 —— 等拿下洛阳,再收拾这个贪心的胡商不迟。
“时间差不多了。”
元晖举起狼头总令符,令牌在烛光下映得他眼底发红。
“子时一到,按计划行事!事成之后,荣华富贵,咱们共享!”
墨影、墨鸦同时起身,举起手里的兵器。
“誓死追随主人!”
元晖看着三人转身离去的背影,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色浓得化不开,远处军械库的方向一片漆黑,只有几颗星星在云层后闪烁。
他摸出怀里的一块玉佩,是元家祖传的暖玉,入手温凉 。
这是他母亲临终前给他的,说 “戴着能保平安”。
他把玉佩攥在手心,心里默念:“娘,今夜过后,儿子就是洛阳之主了,元家的荣耀,全靠儿子了。”
他没看到,在元府院墙外的老槐树上,一个影卫正趴在枝桠间。
黑布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手里的弩箭对准了元府的后门 。
这是豹营的暗桩,从黄昏就守在这里,把元府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正悄悄摸出腰间的信号筒,等着子时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