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恭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
王休的刀离咽喉太近了,近得能看见刀刃上自己扭曲的脸。
他下意识后退时,后腰重重撞在亲兵的刀柄上,“咚” 的一声闷响,震得五脏六腑都发颤。
“这小子恐怕会真的会动手......”
王休的眼神太凶了,那不是装出来的狠戾,是真要把他的喉咙豁开的决绝。
亮银甲的肩甲随着对方的呼吸起伏,像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甲片上的云纹在此时看来,竟像极了撕开皮肉的爪痕。
但李孝恭只退了半步,就猛地挺住了脊梁。
左手故意往腰间一按,那枚羊脂玉佩撞在甲片上,发出清脆的“当”声。
“怎么?想动手?”
他冷笑一声,“你可知这玉佩是谁赏的?李建成世子的亲赐!”
“杀了我,太原的铁骑三日就能踏平沙河县,矿洞里的铁水都能给你们这群人浇成铁棺材!”
话音未落,王休的刀突然收了回去。
李孝恭还没反应过来,手背就传来一阵剧痛。
像被烧红的铁丝勒过,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地上的盐粒里,融成一朵朵刺目的红。
“李建成?”
王休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他的牌子,在我这儿不好使。”
李孝恭身后,五百亲兵的拔刀声几乎同时炸响,刀身在阳光下连成一片白花花的光墙。
王休对此却是视若无睹,依然淡淡开口:“三息时间,不滚就死!”
“刚才数到三,现在 ——”
他顿了顿,刀背重重磕在栅栏上,发出 “哐当” 巨响。
“二!”
“给我打!”
李孝恭突然嘶吼,声音里带着破音。
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亲兵,自己却往后缩了半步,恰好躲在刀光的死角里。
那些亲兵像是早就上了弦的箭,刀光瞬间连成一片,朝着栅栏扑过来。
王休的反应比箭还快。
反手一刀劈在最先冲上来的亲兵手腕上,刀刃切开骨头的脆响混着惨叫炸开。
血喷在栅栏上,溅出点点红梅。
“关栅栏!放箭!”
他吼声未落,寨墙后的弓弦声已经连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箭矢像暴雨般泼出去。
钉在太原军的甲胄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一支箭擦着李孝恭的耳朵飞过,钉在他身后的老槐树上,箭尾还在嗡嗡震颤。
他捂着流血的手背,看着自己的人像割麦子似的倒下,嘴角却偷偷勾起一抹笑 —— 成了。
双方既然已经动手了,这场架,再也收不住了。
只是方才的情形确实有几分凶险。
矿洞顶上的滚石 “轰隆隆” 砸下来,砸得太原军惨叫连连。
但李孝恭的人像是疯了,前赴后继地往上冲,明明是送死,却偏要往刀尖上撞。
王休看着那些人的脸,突然明白 —— 他们不是来抢铁矿的,是来送命的。
用这些人的血,给晋阳送一封 “镇山军主动开战” 的信。
“卑鄙!”
王休的刀劈在木栅栏上,震得虎口发麻。
亮银甲上溅了几滴血,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他望着李孝恭那张藏在刀光后的脸,忽然觉得,这比盐场被抢时的厮杀,还要让人恶心。
箭雨从寨墙后泼洒而出,钉在冲在最前的十几个太原军身上。
李孝恭被亲兵护着往后退,却故意慢了半步,让一支流矢擦着他的胳膊飞过,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好!好得很!”
他捂着伤口,声音里带着刻意放大的怒意。
“镇山军主动袭杀太原军!这笔账,我记下了!”
李孝恭在远处勒住马,看着王休,嘴角勾起抹无人察觉的笑。
“撤!快撤!”
他的吼声听起来慌乱无比,但内心却是计谋得逞的畅快。
王休望着李孝恭撤退的方向,亮银甲上落了层烟灰。
他忽然明白,这场架,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铁矿。
李孝恭要的不是胜负,是让这场火,烧到晋阳去。
“将军,追不追?”
老兵递来的水壶还带着体温,壶嘴结着层薄冰。
王休接过水壶,没喝,只是倒了点水在手心,搓掉脸上的烟灰。
露出的皮肤泛着冷白,唯有眼底燃着团火。
“不追。”
“你当他真傻?五百人闯一千人的军寨,是来送死的?”
老兵挠了挠头,甲胄的鳞片被蹭得 “哗啦” 响。
“可......他们明明没占到便宜啊,还折了上百个人。”
“折的不是人,是信。”
王休把水壶扔回去,转身往寨里走,亮银甲的披风扫过地上的盐粒,留下道浅痕。
“备笔墨,我要给父亲写信。”
他顿了顿,脚步停在被劈开的栅栏前,那里还挂着半片太原军的衣襟。
“算了,不写了,直接将口信快马送邯郸。”
“就说李孝恭带五百人寻衅,双方交战之后败走,对方似有援军。”
老兵一愣,“可他们明明只有五百人......”
“五百人敢闯铁矿?”
王休冷笑,“他们是想让我们请救兵。”
他接着补充道:“告诉父亲,李孝恭的目标,恐怕不是铁矿。”
但他不知道,李孝恭要的,正是这封求援信。
.....
李建成在晋阳的府邸里正对着沙盘出神,沙盘上的沙河县被他用红笔圈了个圈。
裴寂在旁咳嗽着,手里的药碗都快凉透了。
“世子,李孝恭去了三天,一点消息都没有,会不会出了岔子?”
“能有什么岔子?”
李建成不耐烦地拨弄着沙盘里的小旗子。
“五百精锐,对付一个贪腐的守将,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想起这即将到手的铁矿,心里就像揣了团火,恨不得立刻把捷报送到长安。
就在这时,门帘被撞开。
一个亲兵浑身是雪地冲进来,手里举着封信。
“世子!李将军的急报!”
李建成一把抢过信,信纸被他捏得发皱。
李孝恭的字迹潦草,墨迹里还混着血丝,显然是仓促写就。
“......铁矿守军王休识破计谋,率两千精兵围杀我部,称‘报盐场之仇’,刀刀致命。”
“我等亮出身份,对方竟骂‘李渊小儿不配管河北’,言辞凿凿要血洗晋阳......”
“现被困山腰,见对方派快马往邯郸求援,恐兵力不足,恳请世子速发援兵,迟则我部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