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难得秦北赖了床，还是苏暖叫了两遍他才肯起，洗完漱，吃过早饭，本打算要去上班的秦北却接到了秦生的电话。
“喂，爸，怎么了？”
“小北，快来医院，你爷爷...情况不太好。”
一瞬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跑了出来，湿润的，温热的，然后逐渐变得冰凉。
他手中的文件袋一下子掉了下去，这是本来整好了的一些情况，今天下午打算拿给爷爷看的。
有些事堵不如疏，外面这么大动静，爷爷迟早是要知道的，早知道晚知道都要知道，那不如自己亲自告诉爷爷，好让老人家放心。
可是好消息还没送达，坏消息却先一步而来。
最近公司事务，接手的越多，就越知道老人家当年创业其实并不容易，这么多年来一点基业发扬光大更是难上加难。
好不容易，自己可以处理了，可以解决了，可以算是一位合格的继承者了，可是开创的人却垂垂老矣，即将离去。
“怎么了呀，怎么哭了？”秦北出门的时候苏暖正在洗碗，半天没听到开门的动静，擦擦手刚出来就看到自家大宝贝在门口站着，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并着止不住的泪水。
夏天了，苏暖穿的半袖连衣裙，此时也顾不上拿纸巾，只好拿手指抹掉秦北脸上的泪水。
“乖啊，不哭不哭。”一边说一边把人搂到怀里，从他背后轻拍着。
秦北缓过来了，带着哭腔说：“暖暖...我们家老头子，出事了，我要去医院看他。”
“好，我陪你去，走下去，我开车，不怕不怕哦，我们很快就能到了。”
“好。”
男人的情绪往往比女人的更加内敛，或是自尊，或是长久以来的教养，他们很少哭泣。所以自古便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的说法。
除了之前那一次，苏暖没见秦北哭过，也正是因为少见，所以才明白，此时的他是有多么的害怕伤心。
到了医院，两人直接往病房走，到了之后才被告知老爷子已经被推到手术室去了。
秦北手里还拿着那个文件袋，从公司被撤资中断合同这件事开始，到如今摸出条缕，找出解决办法，一条条罗列的详细。
“小北。”秦生扶着张奶奶，老人家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整个人都没了那股子精气神，就连眼睛中的光芒都暗淡下去了不少。
“爷爷情况怎么样？”秦北捏着文件袋的手骤然一紧，苏暖拉着他的手，只感觉往日里那股干燥温暖的感觉不见了，这会儿只剩冰冷冷的湿腻。
提到这个，不进秦生就连邵美晴的表情都是一变，“正在抢救，不过...今天的事，应该是人为。”
见秦生有些低沉，邵女士先开了口。
“人为？！”秦北眼睛都要红了，“什么人为！怎么回事！”
张奶奶掩着脸，小声抽泣，她当了一辈子的大家闺秀，不懂得什么是放声大哭，不懂得什么是撒泼，这一辈子总有人给她撑着头上那片天，可此时她真的想狠狠地报复回去。
邵女士叹了口气，“有人把公司的事说了，你爷爷一口气没喘上来，这会儿正抢救呢。”
“谁说的！”
苏暖皱皱眉，秦爷爷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人，没道理会这样啊...只是听一句坏消息就成了这个样子？
“是一个新来的小护士，说秦老爷子您心态挺好啊，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到底是经过事的人。之后你爷爷就问怎么回事，然后就...”邵女士神色也有些沉痛，她当时和秦生要拦，但到底没拦住。
“当时不就通知过了吗？不准在爷爷面前说这个，他们就是这样尊重患者保护隐私的？还有，一个新来的小护士，谁准她进病房了！”
有些事，只有涉及自己身边的人的时候，才最能体会什么是心疼。
这么一场事故，责任谁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躺在手术室里的是一条人命。
医院这边最多能做的只能是对这个护士题停职或者辞退处理，再多不过是在档案上记上一笔。
秦北叫人去找时，那个护士就在护办室哭，一个劲儿地道歉，把人带到这里来差点要跪下。
“我经验不丰富，以为老爷子知道这件事，今天第一天来这个病房，真不知道这件事不能说。”
“真的很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对不起。”
也是花一样年纪的姑娘，此时声泪俱下，懊悔不已的模样，张奶奶看了半天，手抬了又放，最终低头咽下泪水。
“你走，以后我们家住院的地方，我不希望看到你。”
“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善良温和了一辈子的老人，面对这样的情绪，与知道悔改的人，最终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转过身看着手术室，捏了捏脖颈一直挂着的护身符。
秦明辉对她很好，她们是那个年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他却真把她捧到了心尖上。她说自己喜欢什么，那过不了多久那东西保管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说她不喜欢什么，那那东西就保管在也出现不了。
以前她喜欢书香世家的贵公子，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商人，长相还不是温文尔雅的意中人模样时，说到底是有些遗憾的。
可这人除了不像她意中人的样子，可偏偏却做遍了意中人该做的事。
她真正接受他是什么时候呢，有一年自己老做噩梦，他就跑去求了一个平安符，这平安符果真管用。初时只以为是一番心意，后来才知道是深如大海的情意。
这平安符是他求了出世的大师足足一个月才给画来的，普天之下就这么一张。
从山脚到山顶，一步一拜一叩首。
她后来去看过那条路，年久失修，满是青苔。
他向来富贵打扮，爱干净，爱俊俏，当时不只是怎样的心情不在乎那满地尘埃。
闺中密友们羡慕她，贫苦人家羡慕她，就连母亲都说她好福气。以前不认，总觉得这是强加给自己的，如今方知这是他捧给自己的。
她接受的，一点都没有被强迫的感觉。
可就是待自己如珠如宝的这么一个人，如今却可能要撒手人寰撇下自己去了。
这么深沉的悲痛，从前快乐多少，如今便沉痛多少。
苏暖看着那个小护士离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眼下看着张奶奶不愿再说什么的样子，只好留了个心眼。
看着秦北满眼通红，和他紧紧攥着的拳头，到底心疼。
“乖，不怕啊，秦爷爷会没事的，老人家半辈子风雨什么没见过，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撑不过去呢？”苏暖把秦北的手指弄开，看他掌心的指甲印，轻轻摸了摸。
秦北似乎猛然回神，是啊，怎么可能这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