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笼罩着废弃船坞。海风卷着咸腥和硝烟味，却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冰冷锐利的恐惧。五十个要害中弹倒地的假人，如同被精准收割的麦秆，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颠覆所有人认知的“表演”——不，那绝非表演，是赤裸裸的实力碾压。
肯登脸上的刀疤剧烈地抽搐着，仿佛一条扭曲的蜈蚣。他死死盯着靶场，又猛地转向那个已经平静放下枪、扯下蒙眼布的黑衣女子。
白祈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刚才只是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微尘，而非完成了一场足以载入佣兵传说的神迹。
那抹平静，此刻在肯登眼中，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咕咚……”肯登喉结艰难地滚动，咽下干涩的恐惧。
他想说点什么，找回一丝作为老大的体面，但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挤出一句嘶哑的：“……你赢了。”
承认失败的声音，苦涩而沉重。
周围的佣兵们，包括刚才还叫嚣着让白祈“开开眼”的巴克，此刻都噤若寒蝉。
他们看看靶场，再看看白祈，眼神里充满了敬畏、恐惧，还有一种被彻底征服后的茫然。毒蛇更是失魂落魄，他引以为傲的枪械如废铁般掉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连弯腰捡起的勇气都没有。
白祈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肯登，扫过一张张神情复杂的脸，最后落回肯登身上。
她没有胜利者的倨傲，也没有刻意的谦逊，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仿佛接受一个既成事实。
肯登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自己翻腾的心绪和几乎要崩断的神经。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种强弩之末的强硬：“bYE女士……你的实力，我肯登……服了！在场所有兄弟，都服了！”
他环视四周，佣兵们在白祈的目光掠过时，下意识地点头或移开视线，没人敢反驳。
“但是！”肯登猛地提高音量，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说服所有人，“这片地盘，这些兄弟，不是光靠个人实力就能接手的！我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是靠着互相信任，是把后背交给过彼此无数次，才在这片烂地方活到今天！
你很强，强得……像个怪物！可我们凭什么跟你？就因为你枪打得准，力气大得离谱？兄弟们跟着我肯登，是因为我肯登带着他们活下来，带着他们吃饱饭，找到活路！这份情谊，这份信任，不是你打一场、秀两下就能拿走的！”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悲壮和固执，试图用“兄弟情义”来对抗那无可匹敌的个人力量。
这确实是佣兵世界的铁律之一，个人英雄主义往往不如一个可靠的团队领袖。
周围的佣兵们闻言，眼神微微闪动。恐惧犹在，但肯登的话确实触动了一些东西。
他们互相看了看，一些老伙计默默地点了点头。是啊，bYE再强，终究是外人。肯登老大虽然脾气爆，但关键时刻没丢下过兄弟。
白祈静静地听着，墨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澜。等肯登说完，她只是极其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梢，唇角似乎掠过一丝微不可查、难以捉摸的弧度。
“哦。”
一个极其平淡，甚至带着点无所谓的单音节。
然后，她转身。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争辩，没有试图说服。
她甚至没再看肯登和那些佣兵一眼，径直走向停在不远处的吉普车。
步履从容，背影在锈迹斑斑的钢铁背景中显得格外挺拔而孤绝。
“……”肯登愣住了。佣兵们也愣住了。
这就……走了？
她不是要“接手”吗？不是气势汹汹地来挑战吗？自己这番看似有理有据的“兄弟情义论”刚说完，她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仿佛他刚才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不过是耳边吹过的一阵风，连一丝涟漪都没能在那深潭般的眼底留下。
巨大的落差感和一种被彻底无视的憋屈感，猛地涌上肯登心头。他预想过白祈会暴怒，会不屑，会继续用实力碾压逼迫……唯独没想到，会是如此彻底的、云淡风轻的漠视！这比任何反驳都更让他难受，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口堵得发慌。
“她……她什么意思？”巴克凑过来，一脸茫然和不安，“老大，她这就走了？”
肯登脸色铁青，刀疤扭曲得更厉害，他死死盯着吉普车绝尘而去的方向，卷起一路沙尘。“不知道！”他烦躁地低吼，“这女人……深不可测！都给我打起精神！加强警戒！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白祈离去时那平静到诡异的态度，让他后背阵阵发凉。
……
夜幕降临。
废弃船坞失去了白天的喧嚣，只剩下海浪规律的拍打声和钢铁骨架在风中发出的呜咽。几堆篝火燃起，佣兵们围坐在一起，气氛却远不如往常热烈。
白天那场震撼灵魂的“表演”和肯登最后那番话，像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等待审判般的焦躁。
肯登在自己的“办公室”——一个由集装箱改造的房间内，对着粗糙的战术地图，眉头紧锁。他试图分析白祈的意图，却毫无头绪。那女人的思维，如同她展现的实力一样，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老大！”一个负责监控的佣兵忽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调，“出……出大事了！”
肯登心头猛地一跳：“慌什么！说！”
“防……防御网！我们的‘铁幕’……没了！”佣兵的声音带着哭腔。
“什么？！”肯登霍然站起，撞翻了椅子，“什么叫没了？被攻击了？瘫痪了？快说清楚！”
“不是攻击！不是瘫痪！”佣兵语无伦次，指着外面，“是消失了！彻底消失了！就像……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所有信号都断了！控制台……控制台黑屏了，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检查了电源、线路……一切正常！但‘铁幕’……就是没了！”
轰隆！
肯登只觉得脑袋里一声巨响，白天被白祈力量震慑的恐惧还未散去，此刻又被一股更深的、刺骨的寒意攫住！他猛地冲出集装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