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蹲下身拉着太子妃冰凉的手，慈爱地看着她道：“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母后一定会把你带出岐山。”
太子妃含泪摇了摇头，“母后，你不用为娴儿操心了，是娴儿命不好。”
“我向来不信命，娴儿，等我回来。”皇后站起身来，太子妃身边的嬷嬷已经围好帷幕，将她扶着躺下。
女子生产本就是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虽然有经验丰富的嬷嬷跟着，但连日来的惊慌颠簸，身子受了损，加上没有药材，没有热水，在这冰天雪地里产子，本就是九死一生。
太子妃冰雪聪明的人，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从晚上发作开始，她便灰了心。
皇后径直走到夏兵的帐篷外，朝着值夜的夏兵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见你们李将军。”
这些夏兵是认得皇后的，虽然是俘虏，但毕竟蕲国皇后的身份还是不同。
值守的兵士没有多想，转身掀开了帐篷的帘子。
李云山出来的时候披着一件玄色的鹤氅，清冷的脸上丝毫没有醒后的懵懂，估计也是没有睡。
“娘娘找我有什么事？”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太子妃产子，本宫想借你的帐篷一用。”皇后道。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李云山唇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娘娘可别忘了，当日灭我九族的人可是那个昏君。”
“就凭本宫救过你。”皇后道：“你也可以不答应，等本宫死了再去找永佳讨这个人情。”
永佳是李云山的生母，也是皇后的手帕交。当年李家被灭九族，是皇后让人暗地将当时年仅八岁的李云山以调包之计救了出来。
李云山哼笑，“人情用一次少一次，娘娘当真要把这个人情用在这里。”
微弱的火光映着皇后脸上嘲弄的笑容，“一顶帐篷还一条命的人情，这么划算的交易，本宫不相信李将军没有考虑过。”
两人目光对视片刻，李云山烦躁地甩开帐篷门帘，“既然娘娘意已决，我便成全你。”他冲后面的值夜士兵喊道：“将我的东西拿出来，把帐篷给蕲国皇后。”
夏兵用手挠挠头，在李云山墨黑一样的脸色中，一溜烟跑到帐篷里将李云山的东西收了出来。
帐篷虽然简陋，但生着炭火，与外面比起来，温暖而安心。
太子妃的脸色好了些，慢慢回暖的身体让她燃起了活下去的欲望，毕竟，还有孩子呢。
李云山让人送了一些烤熟的肉和吃食过来，皇后亲自喂她吃了一些，才道：“娴儿，如今就看你了。”
太子妃死死抓住皇后的手，探究道：“母后......”
但看着皇后的面容，她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努力的。”
皇后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黎明时分，炽热的火光冲天而起，千军万马似从天而降，摇旗呐喊，呼啸着席卷而来。
皇后眼睛一亮，望着地平线上升起的慕字旗双手微微颤抖。
黑甲军来了！慕景奕带着黑甲军来了！
“快，”她朝周围大声喊道：“快将帐篷围起来，保护太子妃。”
原本疲惫不堪的众人看到黑甲军浑身便涨满了力气，此时听皇后这样一说，便全部围拢过来，护住帐篷。
帐篷里太子妃拿过一条软帕死死咬在嘴里，双手紧紧抓住床沿，任凭额头上豆大的颗颗汗珠滚落下来，就是不发出声音。
外面响起马蹄声和厮杀声，帐篷里蒸腾着氤氲的水汽，几个嬷嬷紧张却不慌乱的往帐篷内送着热水。
“太子妃，你再用点劲，已经看到孩子头发了。”嬷嬷宽和的脸上带着鼓励，用手轻柔的推着太子妃高高隆起的腹部。
太子妃一张布满汗水的脸痛苦到极致，她双手紧紧抓住床沿用尽了最后所有力气。
“哇——”
随着一声婴儿洪亮的啼哭，帐篷里外众人同时松了口气。
皇后苍白的脸色微微动容，她望着深邃的夜空中散布的星辰，目光越发柔和。
在距她几米远的地方，一身黑衣的李云山默默的伫立着。
皇后叹了口气，声音疲惫又带着几分沙哑，“不要为难她们母子。”她瞥了李云山手中清水一般的一泓剑光，“本宫答应你，一定放你走。”
李云山轻嗤，“我若是想走，有谁留得住我，我不过是想亲眼看看那昏君的下场。”
“圣上现在还在你手上，你当真想要做那弑君反贼，世世代代都被人唾弃？”皇后抬起手来，指着后面众人。
夜风吹起她宽大的袖口，如旗猎猎。
“你看这身后，这是蕲国众多百姓，是你的同胞，兄弟，他们正被夏兵残杀。你再看看，他们——”皇后身子一转，将手指向虚无的夜空，声音变得凌厉，“你的父辈族人，为了蕲国百姓，奋勇杀敌，他们可愿意你与自己的敌人为伍，残害他们誓死也要保卫的蕲国？”
空气中静默一般，外面的厮杀声渐渐消散，四周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压力。
“可是，有用吗？”李云山突然笑了，“娘娘，我的父辈为了蕲国连命都可以不要，可是，有用吗？”
原本停了的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李云山脸上，瞬间融化。
他伸手狠狠抹了一把，笑着道：“我的父亲没有战死在沙场，却屈辱的死在了菜市，李氏一族几十口人的性命啊，就只是昏君一句话，便烟消云散了。”
“哈哈——”他纵声大笑，声音里却说不出的凄切悲凉，“娘娘，这就是忠心护国李氏一族的下场。既然如此，我定然不会白担了这个名声，弑君又能怎样？”
皇后喝道：“身为帝君，就算有冤屈不查亦是君。废话少说，本宫跟你走，你放过她们。”
李云山握紧了手中的剑，站着没有动。
皇后淡淡扫了他一眼，“若是你觉得本宫分量不够，那就带着钱贵妃和五皇子一起吧，正好钱贵妃也想去陪着圣上！”
李云山眸光一闪，意味不明的看着皇后。
“若是李将军继续犹豫，用不了几分钟，慕侯爷怕就带着黑甲军过来了。”皇后的话里带着几分引诱，“你不是想要为你父亲报仇吗？皇帝和本宫加上钱贵妃和五皇子，这个分量难道还不够抵消你心中的仇恨？”
李云山垂下眼眸，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
“好！”
半天，他从齿缝里冷硬的挤出一句，“赵午，去将钱贵妃和五皇子带上，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