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知县听完时茜的讲述,心中已然明了是谁在城门口拦下她喊冤。
对于此人的行为,马知县感到颇为恼怒,但马知县并未将这种情绪表现在脸上。
马知县只是在心中暗暗咒骂十娘这个妇人,实在是不知好歹,不识好人心。
事实上,马知县在深入了解了十娘女儿可晴那起案件的来龙去脉后,内心深处其实更倾向于相信十娘的女儿可晴。
马知县相信可晴的说辞是承恩伯意图对可晴进行侮辱和欺负,可晴在情急之下,才拿起东西打破了承恩伯的头部。
然而,问题就出在承恩伯的身份上。承恩伯的姐姐可是翼王的侧妃啊!有了这层关系,承恩伯无疑成为了皇帝的亲戚。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毕竟,你的女儿打伤了皇帝的亲戚,承恩伯又怎会轻易罢休呢?
马知县心想若不是自己及时派出衙役将人带回衙门,此刻你的女儿恐怕早已落入承恩伯的手中。
而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承恩伯完全可以颠倒黑白,污蔑你的女儿勾引他,然后再以被拒绝为由,诬陷她伤人。如此一来,所有的罪名都会被强加到你女儿可晴的头上,而你另外的两个女儿也会受到牵连。
自己之所以压着这个案子不判,可不是为了承恩伯啊,而是完全出于对你女儿的一片好心呐!
本来呢,我是打算把人先关在大牢里几天,这样一来,我手上就有了和承恩伯斡旋此事的筹码啦。
要知道,那承恩伯不过就是个徒有其名的空头衔罢了,他姐姐也不过就是个侧妃而已,我把人关上几天,也算是给他面子啦,谅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可谁知道那个蠢妇人啊,她根本就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还一次又一次地跑到县衙来喊冤,非要我把她女儿给放了。
其实要我放人也不是不可以啦,只是我担心啊,我前脚刚把人放了,那承恩伯后脚就会派人把小姑娘给抓回去,到时候啊,一个如花似玉、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可就这么被糟蹋啦!
马知县心里正这么想着呢,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马知县抬头一看,原来是铁铮、梁主簿和十娘三个人走了进来。
时茜几人着急赶回上京城,毕竟皇帝口谕,命时茜在谋杀亲夫案解决后,便即刻返回上京,因此,时茜不能在临安县耽搁太久,必须尽快解决此事。
于是,时茜看着十娘,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时茜知道时间紧迫,必须尽快了解事情的真相。
时茜的声音带着威严,说道:“你方才在城门处拦住本官去路喊冤,那么现在,你当着两位王爷及本官还有你们临安父母官马知县的面,把你的冤情详细说一遍吧!”
十娘跪下给时茜、辰王、靖王磕头行礼后,便冷静的把女儿可晴伤人那件事的前后仔细回想一遍,然后慢慢的讲述。
十娘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她必须把事情说清楚,才有可能为女儿讨回公道。
十娘抬起头,看着时茜,说道:“回提刑大人话,小妇人的小女儿可晴才十二三岁,小妇人觉得她年纪还小,便没有让她避人,让她在百味斋帮小妇人,给客人端茶送水、上菜等。”
说到这里,十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女儿。
十娘接着说道:“小妇人已故的夫君有个故交好友会酿酒,小妇人借着先夫的名头相求,先夫那好友看在先夫的情面上,把酒赊给小妇人在百味斋卖,让小妇人多赚些银钱,养活孩子。”
十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生活的压力让她不得不这样做。
十娘继续说道:“来百味斋吃饭的,有大半是冲着酒来的。
这其中就有承恩伯,小女可晴帮忙端茶、送水、上菜,自然而然也就与承恩伯认识了。
在百味斋时,小妇人没看出来,小女可晴与承恩伯有什么问题。
所以,后来小妇人忙不过来时,让女儿可晴给承恩伯送过几次酒以及去承恩伯家中收酒钱。
不过,都是白天去的,可晴也很快就回来。”
十娘的声音越来越低,十娘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自责。
十娘想起了出事的那一天,说道:“只有,出事的这一次,承恩伯让可晴晚上过去找他拿酒钱。
那日,小妇人心里也觉得不安,便想着不让可晴她过去了,我自己亲自去拿。
谁知道,等我去找可晴那死丫头的时候,就发现她不在房中,我当时就想可晴那死丫头肯定是自己跑去承恩伯家中讨要酒钱了。
于是,我便坐在屋里等她回来。”
十娘稍稍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然后接着说道:“结果呢,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子时,可晴她才终于回来。”
十娘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当时的画面,可晴像个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而十娘自己,则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的小塌上,没有点灯,屋里一片漆黑。
可晴进屋后,由于屋内光线昏暗,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十娘就坐在屋里。
十娘看着女儿的一举一动,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十娘虽然无法看清女儿可晴脸上的表情,但她却能感觉到女儿似乎非常紧张,仿佛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这种感觉让十娘越发担心,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一些不好的事情在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
终于,十娘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一下,火折子立刻冒出了微弱的火苗。十娘将火折子凑近桌上的烛火,烛火瞬间被点燃,照亮了整个房间。
当可晴看到房间里亮起的烛火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惊讶。
可晴迅速转身,目光落在坐在屋中小塌上的十娘身上。
十娘的脸色阴沉,冷若冰霜,让可晴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可晴结结巴巴地说道:“娘,……你……这么晚了还没歇呢。”可晴的声音有些颤抖,对十娘此时在自己房中这状况感到十分意外。
十娘并没有回应可晴的问候,而是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说道:“你也知道现在很晚了。”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直刺可晴的心脏。
紧接着,十娘猛地一拍小塌上放置的矮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可晴吓了一大跳,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十娘厉声道:“说,你刚才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晴的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可晴,想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晴被十娘的气势所震慑,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可晴低着头,不敢与十娘对视,支支吾吾地说道:“娘,我……我……”
可晴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刚才在承恩伯家中发生的事情,她打伤了承恩伯,这让她感到极度的恐惧和不安。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十娘解释这一切,害怕十娘会因此而大发雷霆。
十娘见可晴我我半天,都没能说清楚自己去了哪里,心中的担忧愈发强烈。十娘觉得自己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恐怕就要成真了,一股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
气急败坏的十娘怒不可遏,她双手紧紧握住团扇,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正跪在地上的可晴面前。
十娘高高举起团扇,毫不留情地朝着可晴的后背狠狠地拍打下去,边打边骂道:“真是气死老娘了!老娘辛辛苦苦养育了你十几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知自爱,随随便便就被人给骗走了!”
十娘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高:“你说,我养你还有什么用?
一个女子的清白是何等的重要,你却如此轻易地就把它给弄丢了!
你这样的行为,不仅让自己蒙羞,还会连累到你的两个姐姐可倾和可倩!”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门被缓缓推开,可倾和可倩先后走了进来。
可倾一进门,便快步上前扶住十娘,关切地问道:“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您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打三妹妹呢?”
可倩则站在一旁,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正低声抽泣的可晴身上,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三妹妹,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得娘如此生气?”
可倾轻轻地拿起矮桌上的茶壶,小心翼翼地给十娘倒了一杯茶。
可倾将茶杯放在十娘的手边,然后柔声说道:“娘,就算三妹妹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您也已经打过她、骂过她了,就不要再生气了。
您先喝杯茶,舒缓一下情绪吧。等您心情平复一些之后,再告诉女儿三妹妹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一起商量一下该如何惩罚她。”
十娘听了可倾的话,缓缓地拿起手边的茶杯。
十娘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然后将整杯茶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后,十娘的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可晴身上,手指着可晴,厉声道:“你自己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有脸说吗?
早知道救你养你是今天这样的结果,我当初就不应该救你!
让你淹死在河里,反倒落个清净!”
说到这里,十娘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想起了当初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救了可晴,她的儿子也不会因为她的疏忽看管而掉进水里,最终死无全尸。
一想到这里,十娘的心如刀绞,对可晴今日的行为愈发恼怒。
一旁的可倩看到十娘如此伤心,心中也很不是滋味,连忙冲着跪在地上的可晴喊道:“快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要是再不说,娘会更生气的!”
然而,面对可倩的质问,可晴却只是默默地低着头,不停地哭泣,并没有回答可倩的问题。
十娘看到可晴沉默不语,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怒不可遏地再次骂道:“你自己也知道没脸说,说不出口是吧!”
十娘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带着一丝绝望和愤怒。十娘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握着大女儿可倾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可倾,娘对不住你。
娘当初就不应该去救她,如果不是因为去救她,没有看好你弟弟,你弟弟他就不会掉进水里。”十娘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颤抖着,“你弟弟死了,我就不该收养她。
如今她做出这等没脸没皮、下作不堪的事情,恐怕会连累你被退亲啊!”
可倾听着母亲的哭诉,心中也不禁一阵慌乱。可倾转头看向可晴,只见可晴低着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滚落。
“可晴,别哭了,你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可倾的声音有些急切,她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一旁的可倩也附和道:“是啊,你快说吧,你要是再不说,那这家你就别想再待下去了!”
可晴因为可倩最后那句话,身体颤抖了几下,十几秒后,可晴抬头,泪流满面的说道:“娘,他没有得手,我怕你知道了后,会不要我,所以,我后悔了,可他不肯放手,我就把他头打破了。”
十娘听了可晴的这番话,脸色瞬间变了变,十娘沉默了十几秒钟,然后才缓缓开口道:“我问你,你说的这些可都是实话?你有没有骗我?”
可晴连忙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娘,我说的都是实话,绝对没有骗你。女儿的清白还在,没有丢,承恩伯他没有得手。”
可晴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知道自己不是娘你亲生的,娘对两个姐姐比对我要好一些。但是,我也明白,除了这一点之外,娘对我还是很好的。”
可晴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继续说道:“娘,你虽然会责骂我,但却从来没有打过我。
你也没有让我挨饿受冻,我生病的时候,你也会悉心照顾我。
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娘你会像你常挂在嘴边说的那样,突然就不要我了。”
说到这里,可晴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抽泣着说:“所以,我才会想歪了。
我想如果我能嫁给一个厉害的、有本事的相公,他就可以帮衬大姐姐,保护我们的百味斋。
这样的话,娘你应该就不会不要我了吧。”
可晴心中暗自思忖,母亲含辛茹苦地经营着百味斋,独自抚养她们三姐妹长大,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然而,像王官人这样的人却总是不怀好意,时不时地找上门来,妄图将母亲和百味斋据为己有,以实现他财色双收的丑恶目的。
更可恶的是,他们的目标并不仅仅局限于母亲一人,大姐可倾也成为了他们觊觎的对象。
这一切的起因,还要追溯到几年前的一件事。
当时,大姐可倾在百味斋的后巷里偶然遇到了一对饿晕的祖孙。
那老爷子自称是一名大夫,他的家乡遭遇了旱灾,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孙子前来京城寻找儿子。
然而,在来京城的途中,他们遭遇了一起逃荒避灾的人群,不仅被抢走了仅有的食物和银两,还因此饿晕在了百味斋的后巷里。
大姐心地善良,见状立刻出手相救,给祖孙俩提供了食物和水,并悉心照料他们。老爷子感激涕零,为了报答大姐的救命之恩,他决定传授大姐认识草药的知识。
就这样,大姐在老爷子的教导下,逐渐掌握了识别各种草药的技巧。
而这一技能,在后来的一次机缘巧合中,竟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某一天,大姐在山中采药时,无意间遇到了被毒蛇咬伤的鸿蒙书院山长。
大姐凭借着对草药的了解,迅速找到了几种具有解毒功效的草药,并将其捣碎敷在山长的伤口上。经过一番紧急救治,山长的伤势得到了控制,最终转危为安。
鸿蒙书院山长为了报答大姐的救命之恩,郑重地向她许下了一个承诺:无论何事,只要大姐开口,他必定全力以赴。大姐听闻此言,心中不禁一动,她一直有个遗憾,那就是由于自己不识字,无法学习医术。
于是,大姐毫不犹豫地向鸿蒙书院山长说出了自己的心愿——读书识字。鸿蒙书院山长欣然应允,他深知读书识字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尤其是对于大姐这样善良且有上进心的人来说。
就这样,大姐如愿以偿地成为了鸿蒙书院山长的女弟子,开始了她的求学之路。在书院里,大姐勤奋好学,日夜苦读,进步神速。
与此同时,大姐也结识了鸿蒙书院山长的侄儿兼弟子简昊然。简昊然风度翩翩,才华横溢,与大姐相处甚欢。两人时常一起探讨学问,互相切磋,渐渐地,彼此之间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鸿蒙书院山长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觉得大姐和简昊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便有意撮合他们。在山长的热心促成下,大姐和简昊然定下了亲事。
……
时茜看着十娘道:“你的意思是,你当时给你的女儿检查了身体,她确实还是女儿之身。”
十娘点头道:“小女可晴与我言说,承恩伯没有得手,她还是清白之身后,我便让大女儿、二女儿出去,我亲自给小女儿可晴检查了身体,可晴她没有说谎,她还是清白之身。
可第二天,承恩伯到县衙告小女,衙门里派人把小女儿带走,之后衙门找了婆子给小女验身,却说小女非清白之身了。
所以,提刑大人,小女真的冤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