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穿进通道，从身边掠过。
艾曼反应速度比张翰快，横掌一切，劈向黑影。
但她却劈了个空。
黑影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匪夷所思的程度，艾曼掌劈到时，黑影已蹿了过去，瞬间消失在甬道尽头。
“什么玩意！”艾曼又惊又怒。
她可是诸天境高阶，战力相当于天督，世界上比她还快的人着实不多。
张翰呵呵一笑，挽着她继续往里走，“老乞丐回家呢。”
他虽然因为麻醉术动作迟钝，但目力却是极好，归藏七手和连山八式可不是说着玩的。
商山四皓都是无无境，艾曼自然没老乞丐快。
他心里奇怪，既然是黄石公的家，他自己为什么开不了门，只能在门外发呆。
走着走着突然明白了，老乞丐的钥匙丢了，被周昌捡去，给了“萧丞相”。
他只能待在门外，说明阴遁之类无法直接进来，只能到石壁之外的大厅里。
穿出甬道的尽头，眼前骤然亮堂。
这是个一百多平米的房间，不能叫石厅，因为它太方正了，天花板、四壁和地面都打磨得规整光洁。
三面墙上悬挂着布帛绘制的奇奇怪怪的图，正面满墙都是多格分层木架，大大小小的格子里，堆满竹简、木牍和帛书?。
木架前有几个竹篾编织的矩形竹笥，竹笥前横着一张条案，上面除了简牍，还有一排秘药的陶罐，条案后面的蒲垫上没有人，老乞丐不在屋里，不知道去了哪里。
死亡考试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分钟，艾曼紧张地环顾四周，贴着甬道入口边上的石壁。
张翰却一点都不着急，在条案旁的蒲垫坐下，拿起一卷竹简慢条斯理地翻阅。
甬道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艾曼一惊，本能想去装备栏里取武器，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素人，脑海黑洞洞，所有装备都看不见，所有技能和功能都不可用。
她惊慌地看向张翰，却发现他已现出本相，他根本就没抬头，轻描淡写道：“莫急，有人比你还慌。”
这时艾曼听见，甬道里的脚步声没往里来，反而往外跑，不再是轻手轻脚，而是放肆奔跑，咚咚咚咚和普通人无异。
紧接着听见一阵砸墙的声音，然后又是一阵咚咚咚往回跑。
一个绿衣女人出现在甬道入口，赫然正是“何夕”，赤手空拳，惊慌失措。
艾曼长腿横扫，一记鞭腿封门，“何夕”慌忙双臂屈起格挡，嘭的一声，整个人又被扫回甬道里。
亡灵书空场状态，三人都是素人，论基本体能和格斗，詹尼佛哪里是艾曼的对手。
詹尼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考场”会在这样一个逼仄的狭小空间里，当她也想去取武器时，同样发现自己变成了素人，不仅武器技能无法使用，连通知“李伴伴”也不可能。
张翰还在悠然自得翻阅简牍，此时他的心思根本就没在詹尼佛身上，她已是瓮中之鳖。
他在想另外一件事，抬起头，眼睛在四壁搜寻。
突然，“书架”里面突然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大片格子中央突然凹进去一块。
张翰早有思想准备，往旁边一闪。
一个身影从“书架”里冲了出来，呼地一声掠向甬道。
艾曼小嘴张得老大，秀目圆睁，她惊讶地看见，那个她无论如何也劈不中的无无境老乞丐，赤着脚跑了过来，那姿势和速度，与普通人无异。
封禁詹尼佛是计划内的事，但黄石公的出现是个意外，见到他的那一刻张翰就在想，亡灵书形成的结界能不能把这个无无境Npc也顺带封住。
这场测试关系到他对自己的认知，“无境”到底打不打得过无无境，二者境界到底孰高孰低。
甬道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拳脚相交的搏斗声，张翰心里乐了，一定是詹尼佛在慌乱之中攻击了黄石公，导致Npc反击。
好在此时黄石公也是素人，否则无无境打天娇，她早已灰飞烟灭。
甬道里传出詹尼佛的惨叫，老乞丐背着手迈着方步晃悠悠走了出来，脏兮兮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
张翰忽然灵机一动，破入石壁是不是也算是个剧情，是不是也应该收获点什么。
于是他秒变张良的模样，躬身作揖道：“恩师好厉害，不知可否传授子房搏击之术？”
老乞丐还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干裂的嘴瘪了瘪，用居高临下口吻说道：“孺子可教。”
走到“书架”旁，稀里哗啦翻了一阵，找出一卷木牍扔了过来，径直走进“书架”，凹缺填回，“书架”恢复如初。
张翰接住木牍，想要读取信息，这才意识到自己也变成了素人，只好悻悻揣进怀里。
艾曼像个雕塑一样呆在那里，起初被封禁的时候，她以为张翰的封禁术也就和她的幻萦术一样，直到看见老乞丐跑出来，她才发现差距如此之大。
她的幻萦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封住无无境，可张翰封老乞丐却跟闹着玩似的，她知道张翰很强，没想到强成这样。
“嘿，傻啦，要不要进去和老乞丐玩一会儿？”张翰重新在条案旁坐下，笑嘻嘻道，“没准还能套出点啥呢，要不然揍他一顿也行，揍无无境可爽了。”
“不，不了，”艾曼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他太脏了。”
甬道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詹尼佛从入口像狗一样爬了出来，绿色衣裙上满是斑驳的血迹。
她像狗一样爬到条案前，声音发颤：“张……主人，主人，您饶了我吧，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你杀了我的女人。”张翰的声音平淡而充满杀意，“你应该知道我的底线。”
詹尼佛捣头如蒜：“我，我错了，可是，叶子楣不是我杀的啊！”
张翰感到意外：“不是你？”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詹尼佛擦了擦嘴角的血丝，颓然道，“我不能说是谁，说了……就会死。”
天蝎的规则，说了不能说的话就会被自动抹杀，这一点张翰和艾曼都知道。
艾曼冷冷道：“你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形，关键词用其他词汇替代。”
詹尼佛一怔：“你……你……”
张翰淡淡道：“她也是天娇，你的前辈。”
“哦……”詹尼佛定了定神，直起腰，“当时我确实拔了刀，但我担心打不过叶子楣，正在犹豫的时候，那个，那个人就出现了，他是隐身状态，拿着我的刀就把叶子楣杀害了！”
艾曼凶狠地逼视道：“当真？”
詹尼佛急道：“真的！真的！主人面前我不敢撒谎！”
张翰心道，你撒的谎还少啊，不过他还是选择了相信，正面硬刚，詹尼佛确实打不过叶子楣，“那个李伴伴到底是谁？”
詹尼佛嗫嚅道：“我，我真的不能说……”
张翰当然知道该怎么办：“我问，你点头或摇头。”
詹尼佛点点头，张翰问道：“管家？”
詹尼佛摇头，张翰又问：“清洁工？”
詹尼佛又摇头，张翰想了想：“蒙哥马利？”
詹尼佛还是摇头，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露出过真面目。”
张翰奇道：“那你怎么就确定不是以上三位？”
“肯定不是大老板，他没那么厉害。”詹尼佛用“大老板”替代了“清洁工”，她顿了顿，似乎在选择词汇，“也不是至尊主，因为他俩同时出现过，至于亲王，我也见过他们同时在一起。”
那似乎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艾曼问道：“厨师？”
詹尼佛依旧摇头，“我不确定，我没见过他，对他不了解。”
张翰盯着她的眼睛：“你有没有见过他使用菜刀？”
詹尼佛果断摇头：“没有。”
“一大片极小的虫子？”张翰说的是金虫蚀，那也是厨师的独门绝技。
詹尼佛咽了口唾沫：“也没有，他杀人一般不用技能，即便用，也会先把我支开。”
何天炯的出现意味着幻界的无无境不只有那几位上帝的仆人，“李伴伴”的行事风格和那几位仆人迥异，或许另有其人也未可知。
当然也不能排除其中哪位仆人刻意为之，毕竟那么多利益盘根错节，单凭詹尼佛一面之词远远不够，还需要进行具体排查。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这是张翰最想知道的，是整个杀局的核心。
“上面的意图我不清楚，不过……”詹尼佛突然打住。
艾曼眼一瞪：“说！”
詹尼佛吓得一哆嗦，忙道：“上一次考试之前，李伴伴和我上床，迷迷糊糊我听见客厅里他和人交谈，说您已经拿到了那只鞋，通关已经不是问题，可以杀你了。”
张翰嘴角翘了翘：“你们都上床了，还不知道他是谁？”
“真不知道啊，他还是那副丑陋模样，床上……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詹尼佛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他可能是个左撇子。”
左撇子？张翰搜索枯肠也没想起来他见过的人里谁是左撇子，对天行者而言，左右手区别并不大，想伪装成左撇子轻而易举。
“你凭什么说他是左撇子？”
“因为……他每一次快要完事的时候，总会先伸出左手抓我的……”詹尼佛脸红了红，没往下说。
一个男人在那种情况下的动作应该出于本能，詹尼佛的推测不无道理。
悦来居那位老者曾经说过，祭炼天梯的前提之一是“太初三物”，两件已在我身上，只剩下这个副本的终极奖励。
“通关已经不是问题”意味着他们已经知道，只要杀了我就能拿到全部三物，明摆着想换人了，这是清洁工的意思还是天蝎的意思？
张翰正在沉思，艾曼已一掌劈下，把詹尼佛打得趴在地上。
詹尼佛拼命一滚，躲开了艾曼的第二掌，大叫：“主人救命啊！”
幸亏都是素人，否则艾曼第一掌下去，詹尼佛绝对没有呼救的机会，张翰连忙叫道：“艾曼，慢！”
艾曼根本就不听，又一脚踢出，嘴里骂道：“这种反复无常的垃圾，不杀迟早是祸害！”
这一次身负重伤的詹尼佛再也躲不开，被踢得贴在石壁上，张翰急忙起身挡在艾曼身前，“叶子楣不是她杀的，算了吧。”
艾曼哼了一声，“你就是心软，要不就是和她有一腿！”
张翰没解释，转身对詹尼佛说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你废为素人，要么重新成为血仆。”
詹尼佛艰难地坐起，吐出一口血，喘息道：“我，我选第二个。”
张翰撤去亡灵书，取出四羊方尊：“你别想着再干多面间谍，任何时候只要血仆之约解除，就等于宣告了你的死刑。”
詹尼佛哆嗦着把手放在羊头上：“不，不敢了。”
张翰选择放过詹尼佛并非因为心软，既然已暴露，她便没什么威胁，杀不杀她没都一样。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现在是天娇，杀了她天蝎马上就会找新人补缺，好歹詹尼佛还知根知底，再来个新人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血仆之约几乎没什么威慑力，“李伴伴”随手就能解，但以他诡谲的行事风格，他的性格一定多疑，张翰赌詹尼佛无论如何也不敢对他说为什么中了血仆之约，那样无异于作死。
完成收录程序，张翰取出那柄莎拉维尔匕首：“这上面的毒是什么毒？”
詹尼佛看了一眼匕首，她曾经用这柄匕首在张翰脖子上割开一个口子，心里不禁打鼓：“我只知道这种毒叫‘冰藻’。”
张翰凝视着暗红色刀刃上的青黑：“冰藻？哪来的？”
詹尼佛低下头：“这匕首是李伴伴给我的，只有他知道。”
金文石壁外的大厅里，一名老太监正背着手仰头盯着斗大的“兼爱”二字。
脸上沟壑纵横，眼角的红肉坠得老长，一身半旧的灰布宦官服洗得发白，腰间系着根褪色的蓝布带。
突然，“兼爱”二字中央裂开一道缝，老太监吃了一惊，呆呆地看着裂缝开启。
他眯起眼睛，盯着幽深的甬道，正在犹豫是不是要进去，里面出来两个人。
“韩信”和“吕媭”，两人都张弓搭箭，瞄准老太监。
老太监慌忙举起双手，脸上的褶皱抽搐着，踉跄后退：“别，别！”
女人手中的弓并不可怕，他认得“韩信”手里的后羿弓，不管你是什么境，弓弦一响，灰飞烟灭。
金乌羽箭泛着琉璃般的七彩光泽，张翰喝道：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