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骑士张了张嘴，他立刻意识到，这好像还真的行得通。
有钱的人未必聪明，而没钱的人也不傻，他们一定会知道这场所谓的拍卖会是苍白骑士在哭穷和作秀。
但这能阻止他们想以极低的价格买到这些好货吗？
当然不能，因为越是穷，就越要想方设法的省钱，东西能不买就不买，要买也不买新的，能买三手的就不买二手的，实在要买新的，也一定要货比三家，能省一分是一分，这就是穷人的生存法则。
现在正在外面院子里堆着的那些东西，没有一个不是好货，就连扒下来的墙纸都不是简单的印刷的图案的纸张，而是绣了精美花纹的薄布，只需要一卷就能把你家装修的像卢浮宫。
是的，穷人可能不需要这么夸张的装饰风格，他们也不需要来自德国的智能马桶，更不需要上百年的法国梧桐树，但假设这些东西只有二手市场价格的三分之一，那他们就什么都需要了。
他们不必回家扒了自己的墙纸贴上去，也不必给自己家换个马桶，他们完全可以拿这些东西去出二手，甚至是可以当场就和二手公司达成交易，只要能在中间赚一道就行。
他们知道这是作秀，但是没关系，如果有人愿意天天这么作秀，那他们就会奉他为新的哥谭之王。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从中得到好处的人，当然要对市长大加赞美，如果市长不要赞美，那当然市长说什么就是什么。
市长说自己穷，他们就会说市长曾经是个要饭的，市长说自己为穷人着想，他们就会说市长是耶稣在世，专门为了拯救穷人而来，市长说他要治理污染，他们就会说市长是自然之子，代表地球的意志而来。
立场都是虚无的，利益才是永恒的，席勒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接着说：“把你和他们共同的立场重复一万遍，都不如给他们带来一块钱的利益，这才是你的政权稳定的基石。”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举动会让他们明白，如果你获得了一些东西，你就会分给他们，这样他们就会去为你争得你应得的东西，相信我，他们会令你大开眼界。”
苍白骑士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概四个小时之后，蝙蝠侠站在自己庄园的卧室里向下看，记者如鱼群般从韦恩庄园的大门冲进来，在席勒的指引之下，坐到了最前边的一排椅子上。
现在整个韦恩庄园的前院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的拍卖会场，庄园建筑的前脸上挂了巨大的横幅，写着义卖的字样。
新闻里也插播了紧急消息，几乎所有得到消息的哥谭人都在往这边赶，甚至包括庄园所在的富人区的有钱人，还有哥谭几乎所有的记者。
没过多久，苍白骑士演讲的声音回荡在韦恩庄园的上空。
“……在你们的支持之下，我成功地成为了市长，我必须要证明我对你们许下的承诺不是空谈，即使你们已经失望了无数次，我也要向你们保证，这次绝不会如此。”
“每当我想到，我坐在装修奢华的办公室喝着高档的咖啡，吃着精美的午餐，而你们，那些用你们的选票和你们的宣传把我送上这个位置的人，却还是躲在暖气不足的小屋里，靠廉价的热咖啡来取暖，每天工作到深夜，却还是不足以支付昂贵的账单，我就感觉到自己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浑身都在流血。”
“我完全不能够忍受这一切，迫切地想要摆脱我身边的所有东西，我的桌子，我的椅子，甚至是我使用的马桶，我路过门口时经过的树荫，这一切都是我贪图享乐的罪证，也是我在远离你们，在像那些曾让你们无数次失望的魔鬼靠拢的证据。”
“所以，我必须要做些什么……立刻就去做些什么，我组织了这场拍卖会，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从中受益，但我只是再也无法忍受这些奢侈的享受了，我注定、我永远要与你们站在一起。”
坐在下面听着的席勒现在明白为什么苍白骑士能够那么快的笼络人心，他的演讲水平确实很不错，是情绪感染式的演讲，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他的铁杆支持者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泣不成声。
这看上去确实表演痕迹非常重，但是可惜，在哥谭这个破地方，大多数人是演都不演的。
可能在别的城市市长上任之后没有兑现承诺，还要做一下解释，但是在哥谭，市长上位就腐败，收完底层人的选票，无缝转身加入上流社会的宴会，帮助他们压迫那些远他们上位的穷人，不会有任何人觉得有问题。
不只是市长，任何一个沾点权力的职位都是这样，甚至他们根本就不承诺，而是一边骂穷人，一边要选票。
因为你选我是这样，你选别人还是这样，你选谁上来都是这样，那我何必说谎讨好你呢？
在这种情况下，忽然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我会和你们站在一起，本身就已经够稀奇的了，这就是苍白骑士初期能够招揽到那么多支持者的主要原因。”
大家都是不演的，就你演，那即使你的演技不好，我也愿意选你，反正选谁都是一个样，选个会演的，至少心里舒坦。
但却没想到，这家伙不光演，还打算继续演下去，而且演着演着，还真就发好处了。
市政大楼里的东西虽然多，但当然也不可能到每一个人的手里，只不过宣传的比较匆忙，能知道的都是一些时刻关注新市长动向的人，这些人本身就是苍白骑士的有力支持者，大多数的物品都到了他们手里。
这群人本身就很忠诚，再加上现在又收到了好处，宣传起来更是不遗余力，甚至就连同样来参加拍卖会，想要找麻烦的有钱人，都被他们喷得体无完肤。
其实会愿意支持苍白骑士的人，本身就是没有认命的穷人，他们是不信那些什么努力论、天选论之类的道理的，他们不认为穷人就活该穷，而富人则可以凌驾于一切之上，否则也不会支持苍白骑士的口号。
这群人本身就颇具反抗精神，可以说是哥谭底层人里面的硬骨头，再加上他们本身就是光脚的，烂命一条根本不怕死，喷起人来更是什么都敢说，那群有钱人反而畏首畏尾。
毕竟他们一个个家大业大，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呢，要是真跟这帮破皮无赖产生了什么冲突，被他们打死了，那可是亏大了。
所以哪怕被他们唾沫星子喷到了脸上，也没敢说什么，灰溜溜地就往外跑。
当然了，正常这种情况下应该叫警察过来制裁，问题是警察局的局长戈登是所有硬骨头里面最硬的那个。
如果这帮无赖真的动手了，他们倒是还占点理，能把对方送进去，但对方只是骂人，而且还不是人身攻击，而是那种思想觉醒一类的输出，戈登来了也不可能拉偏架。
于是蝙蝠侠就看到，他的邻居们被一群人堵在门口狂骂，在拍卖会上挑刺找茬的那几个更是被人喷了一脸，还是叫来了保安才勉强挣脱出去了。
这场闹剧结束后半个小时，福克斯就来电话了。
“先生，你恐怕得尽快做决定了，刚刚有起码十几个人去了哥谭警局。”
“他们去做什么？报警吗？”
“不，他们已经开始竞价了。”福克斯的语调很低沉，他说：“据我所知，开的价码很高，如果我们现在出手，也只能勉强拿下来，要是等到我们那几个老对头出手……”
蝙蝠侠缓缓握紧了拳头，他感觉到了窒息，就好像有一张大网正在收紧。
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关联紧密。
市政府突然停摆，所有东西被搜刮了出来，举行了拍卖会，Gto刚被抛出来，有钱人就在拍卖会上受到了羞辱。
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就是有人在利用拍卖会刺激有钱人，让他们更想雇佣自己的私兵，从而对Gto投入更多资金。
原本福克斯努努力，从别的项目上挤一些钱出来，说不定能够同时拿下污染治理政策和Gto，可他们一抬价，这个梦想算是彻底破灭了。
对于蝙蝠侠来说，事情好像失控了，可他又感觉到，事情在以另一种方式重回正轨。
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比事情遭遇失败更让蝙蝠侠感受到压力。
而事情不但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还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自己甚至不能料定胜利还是失败，简直让蝙蝠侠感觉崩溃。
某种急迫感像火一样从他的心中烧了起来，从引擎蔓延到每一个齿轮，像被尘封了多年的战争机器被灌入了新鲜的、充足的新能源，让冰冷的身体重新澎湃起来。
蝙蝠侠深吸了一口气。
“准备一下，福克斯，我要去见詹姆斯。”
“什么？”福克斯明显是感到了意外，他说：“你是打算拿下Gto？你是认真的吗？”
“我没有比现在更认真过了。”蝙蝠侠飞快地往外走并说：“光是准备好钱可不行，必须得给我们的老对手找点麻烦，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出手。”
“现在我们对末端的产业链掌控力度不够，这可能需要一些时间。”福克斯也加快了语调，但他依旧理智，他说：“长久的沉寂让人们忘了我们是谁，但花点时间总能让他们重新想起来。”
“我们没有时间了。”蝙蝠侠说，他走过了旋转的楼梯来到了楼下，就在这时，他听到客厅后方的会客区传来了声响。
“……事情就是这样，他们想要把自然林地的污染栽赃到你头上，这样不但能解决陈年旧案，还能给你找个天大的麻烦，以此来逼迫你低头。”
“我已经调查过了，污染了自然林地的那家工厂属于‘查拉邦化学制品生产有限公司’，如果我们不尽快采取措施，他们很快就会动手……”
蝙蝠侠微微垂下眼帘，在停顿了一瞬间过后，他快步朝着韦恩庄园的大门走去。
蝙蝠侠走后，苍白骑士看向席勒问：“他真的会帮我们吗？”
“不要寄希望于他的善良，而是让他别无选择。”席勒走到了窗边看着蝙蝠侠的背影说：“这家化工厂属于他的老对手，而蝙蝠侠现在迫切地要给他们找麻烦，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然后他拿起了自己之前带过来的一个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了一瓶药扔给了苍白骑士并说：“你的药，这是最后一瓶了，但愿我们计划顺利，这样你就能一直活着了。”
苍白骑士打开了药瓶的盖子，倒出了一大把药扔进嘴里，然后说：“和你这堆惊人的计划相比，似乎我是否活着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多谢夸奖，但还不够惊人呢。”
席勒转过身来，而苍白骑士的视野却开始不断模糊，他惊恐地抓着自己的脖子，挣扎着倒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
在意识消失前的一秒，他听到席勒说。
“不是寄希望于苍白骑士的善良，而是让小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