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真老虎，林天沉默了。
对比占据极少数的统治阶级和上层阶级人，大众确实是力量最强的阶层。
只是这个阶层，一直都沉淀在最底层，不像其他阶层一样张扬，所以常常被人忽略。
在以前，得到这个群体力量的人，都能得到天下，从来没人想过，治乱循环的最大阻碍，会是这个群体。
蔡建设所在的先锋组织，更是将这个群体，称为真老虎。
是啊，林天得承认，既然有纸老虎，就必然有真老虎。
表面的、少数的、站在上层的是纸老虎，那内里的、多数的、站在底层的，就是真老虎啊！
从古至今，真老虎一直都在，纸老虎却换了一茬又一茬，再联系历朝历代治乱循环的情况...
这个世界几十万年，走过的路子、主义、路线太多了，循环一直都在。
先锋组织，终于把目光放到这个群体之上，或许，这个答案不一定是最终答案，但一定是现在的先锋，在这个时代重点针对的矛盾所在。
“你们的根据是什么？”
最终，林天不知该怎么质疑，甚至有点认同的意思。
蔡建设望着林天脸上些许的迷茫，笑着道：“你应该看过了我们历史，在你看来，那些加入统治阶级的普通人是什么目的？”
林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底气不足。
蔡建设淡淡一笑，“普通人哪里知道那么多，哪里懂得什么伟大理想和远大抱负，他们只是想过得更好罢了。”
“不管加入哪一方，只要能过得更好，他们不会有太多迟疑，这样的人，如何能要求他们遵守对他们来说苛刻的条件？”
“先锋毕竟是少数的，管理天下，不可避免需要普通人参与，而教育和改造，需要漫长时间，即便这样，又能得到真正的先锋吗？”
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只要能严格遵守先锋纪律，普通人不是不能当先锋用，但这种可能性，能有多大？
蔡建设身子一仰，躺在草坪上，嗅着青草的芳香，闭上了眼睛。
“先锋，是时代压抑的产物，他们生来就是反抗压迫的。”
“从历史上看，每个时代的先锋，都很少，他们成功后，能通过教育改造出先锋接班人吗？这点我们已经有了共识，不可能的。”
“旧时代那么压抑，都没有觉醒成为先锋，现时代来了，压迫已经推翻，环境宽松，哪里还会出现真先锋。”
他扭过头，仰望着端坐的林天。
“从新时代开始，先锋只会越来越少，从非先锋中通过教育改造而来的先锋，是假先锋，是人生的演员，他们，只是在扮演先锋角色。”
“早期时，有的人演技好，能一路长虹，有的人演技差，被识破后赶出去，到了后面，真先锋彻底消失，所有人都是演员，大家心照不宣，彼此宽容。”
“压迫再次形成，新的先锋开始孕育，又是一个轮回。”
林天脸色黯然，蔡建设说的很无情，却也很真实。
先锋，是在压迫中长出来的，没有了压迫，先锋的孕育土壤消失，他们注定消亡。
而统治阶级、特权阶级、上层阶级、假先锋，是从沉默的大众中长出来的，他们本来就不是特别反对旧时代的压迫，只反对别人压迫他们，不反对他们压迫别人。
他们成长起来后，有了压迫别人的能力，又失去了真先锋制衡，必然会长成压迫阶级。
先锋组织的理论，让林天看到了冰冷现实。
他甚至有种憎恶，对底层的憎恶，对沉默的憎恶，对大多数人劣根性的厌恶。
每一个时代，最有觉悟的、最有生机的先锋，大多都会死去，存活最多的、享受先锋遗泽的，确实是那些沉默的大多数。
血腥点来说，人类的延续，是沉默的大多数，啃食着先锋们遗体活下来的。
林天游历的世界很多，见识也很多，他很清楚，有些人，就是把他逼死，他也不会有任何反抗，当众羞辱，对他们更是毛毛雨。
还有一些人，他们不喜欢被羞辱，也不喜欢被逼死，但他们很“聪明”，只要事情不落到自己头上，他们就不会有任何意见，了不起就在阴暗的角落发几句牢骚。
在任何公共场所，他们连牢骚都不会发，只会恭敬的向老爷献媚。
他们不满压迫，但也不反抗，若是被压迫至死，那死便死了。
反抗？不存在的，他们绝不反抗，不反抗只是大概率死，反抗真的会死，孰轻孰重，他们很“聪明”。
若是有人带头反抗，这些人也无动于衷，更不会加入进去，他们在暗处观望，像秃鹫一样，若是反抗者死了，他们便一拥而上，唾骂反抗者，以求老爷打赏。
若反抗者占了大势，他们也很识趣，投身反抗，帮助推翻旧统治。
这不是他们真的厌恶旧统治，只要因为新时代来了，他们必须要瓜分到他们想要的蛋糕。
就连愚昧的老农，也知道这时候该加入进去，一定会升官发财，未来光宗耀祖。
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成为真先锋，永远不会死于反抗路上，只会死在分赃争斗中。
这个群体的数量是如此巨大，力量是如此厚重，他们的加入，让先锋们推翻旧统治者轻而易举。
就这样，新的时代，刚开始没多久，旧的势力已经开始孕育了。
看似推翻了一切，实则只是换了外表，新瓶装老酒，内里的东西，还是老一套。
林天甚至有了个可笑的念头，在未来的新时代，先锋者的后人犯罪，比一群脑子里全是旧时代糟粕的新东西，更理直气壮。
都是犯罪，谁犯罪不是犯罪。
当然，这是无稽之谈，任何时候，犯罪都是不允许的。
蔡建设也安静了好久，认清这个事实，不亚于对自身的革命。
“现在再看历史，我不会再骄傲于我们文明的反抗斗争史，也不再认同我们是不受压迫的文明。”
“构成文明的主体是大多数人，而大多数人，从古至今，一直是压迫的主体，反抗压迫的人，早已成为先锋，在一个个时代的斗争中，化为历史符号，从族群中永远消失了。”
“我们一直在压迫人，一直是施暴者，是治乱循环的罪魁祸首，我们所承受的一切折磨，都是我们自己选择的。”
林天早已说不出话来，只能聆听蔡建设的“歪门邪道”，苍白说着自己的辩解。
“或许，这就是人类存在的意义，也是先锋的意义。”
“在每个黑暗的时代，都有先锋站出来，打破黑暗，让人类再次走向正轨。”
“人类就像个懵懂的孩子，祂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在黑暗中试探一步走一步，难免会走错，先锋，就是这个孩子的自我纠错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