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惠是检察厅中的精英。
精英,绝不可能轻易地败下阵来。
此时,公诉席一方的检察厅人马,都开始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了。
对方的律师团,只有对面的北原律师一位,在主张无罪。
其余律师,都是作罪轻辩护。
从庭审那位西尾律师的反应来看,北原律师作无罪辩护,事先应该没有和他们商量过。这意味着,那位北原律师,是一个人,在同检察厅上百位的法曹精英在进行对抗!
面对秋惠的主张,北原站起身,也向在场的人,出示了一张图表。
图表的内容,是关于山湖资本支付价款的详细构成。
北原指着图表说道:“山湖资本对养户的价款支付,是以成功繁殖的蚂蚁数量,来决定的。从图表中可以看出,决定有关报酬的一个因子,是蚂蚁的市价。也就是说,成功繁殖的蚂蚁数量越多,当时的蚂蚁市价越高,那么养户能够获得的劳务收入就越高。”
“最为关键的是,从图表可以看出——对养户支付酬劳的水平,没有明显超过蚂蚁的市价水平。养户所获得的回报,从蚂蚁市价的角度来看,并没有明显畸高!”
“之所以公诉方会产生回报畸高的错觉,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处于市场经济的风口行业就是这样。当市场对蚂蚁繁殖的需求,急速上涨时,这种扩大的需求,也会传导到对养户的报酬之上!”
北原话音落下。
就在这时——
公诉席一方,被害人的土屋律师,像是捕捉到了什么。
这位民权派律师,同样拥有极为精深的法律功底。
土屋律师立刻站了起来:
“辩护人,你一方面说,山湖资本对养户的支付是劳务报酬,另一方面又说,劳务报酬受蚂蚁的市价影响很大。难道,你不觉得这里面是在自相矛盾吗?!”
土屋律师迅速抓住了一个逻辑矛盾。
他进一步展开论证道:
“一般来说,基于劳动的报酬都是相对固定的,不会出现大幅度的波动。毕竟人一天再怎么样工作,能提供十来个小时的工作,就已是人体的极限。对于蚂蚁的繁殖照料,再无论如何也并非是高度稀缺,不可替代的岗位。”
“如果山湖资本所支付的款项,真的是劳务报酬的话,那么它应该呈现出较为固定,不会同蚂蚁市价存在高度关联波动的特征。并且,从行业比较的角度看,山湖资本支付的蚂蚁繁殖的劳务收入水平,大大高于其他类似行业的收入。”
“因此,很显然——”
“所谓劳务收益,就是投资收益!”
“被害人代理律师完全赞同东京高等检察厅对涉案款项的性质认定。山湖资本构成非法集资,没有任何疑问!”
这位民权派律师,是一位善于抓住时机,发起凶狠反扑的角色。
此话一出,顿时旁听席上的人,都仿佛如梦方醒。
刚才好像真的都被那位北原律师给骗了!
是的!
这不就是投资收益吗?!
哪里是什么劳务收入?!
西尾听到对面土屋律师发起的反击,已经有点不太敢看向北原了。
高等裁判所这个地方,绝对不是玩弄文字游戏,来博风头的风头。
想博风头,最后就是被按在地上,狠狠的摩擦!
土屋精准的指出了北原论述中的一个问题。
那就是劳务收益一般不会呈现出高波动的特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北原的嘴角微微翘起。
对方像是走入了他预先设下的陷阱。
北原旋即说道:“土屋律师以劳务报酬,呈现出高波动的特征为由,就否认这是劳务报酬,而认为是投资收益。这种观点,完全不正确!”
“打个比方而言,现在许多上市公司,都有所谓股权激励的安排。公司员工的薪资构成,有一部分是由公司发放的股权决定。上市公司股价的涨跌,将极大影响股权激励的价值。”
“请问——土屋律师,难道股权激励,不属于薪酬吗?”
北原没有使用长篇大论的复杂论述。
相反,而是抛出了股权激励,这个随处可见的例子。
持有股权激励的员工,这部分薪酬在未兑现前,都与股价进行高度绑定。
土屋没想到北原会抛出这个例子,也不由得愣住了。
股权激励实际恰好是一个存在争议的法律问题。
到底,股权激励是不是劳动的报酬,属不属于薪酬,争论许久,都未有定论。
这个问题究竟怎么样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动摇了劳务报酬具有固定性的特点。
下一秒——
北原继续猛攻道:“土屋律师,你曾经代表过工会发起多起诉讼,你也主张过要建立工人与企业主共享利润的新型企业。为什么现在,你却主张产品的超额收益,也不属于劳务报酬的一部份,你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北原反过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难道在你的世界观里,所谓劳务收入,所谓薪酬收入,就只能是固定的,不能够与企业的利润、产品的收益相挂钩吗?!”
北原一连串的反问发出。
土屋眉头皱了皱。
这个北原律师,比他想象的要更加难缠。
然而,不断在脑海中搜刮反击的话语,这位民权派律师,竟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北原的反驳。
土屋一向是骠勇好战的庭审风格。
但在与北原第一次交手,竟硬生生地被硬控在原地。
北原进一步开口道:
“公诉方以劳务收入偏高,具有波动性为理由,来否定涉案款项的性质,这是不正确的。劳务酬劳的计算方式,同样可以包含产品的销售收益。企业的销售岗位等等,都是存在类似‘绩效’收入的计算方法。这些属性,都不能改变款项性质的认定。”
“养户在繁殖蚂蚁的过程中提供了劳务。如果以收入畸高为由,就否认劳务报酬的性质,那是否意味着我们天然就对劳动的价值设定了上限,我们在内心中就只认为了劳动只能值这一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