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悄然滑向午夜,街道上行人渐稀,唯有偶尔传来的的犬吠。
笑面虎快到半夜才回来,彼时铁罗汉坐在沙发上快睡着了。
“老二,什么情况?”铁罗汉看到兄弟登时站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焦虑。
笑面虎摆摆手,拎起茶壶仰头便是几大口凉茶下肚,抹了抹嘴,这才开始汇报。
原来,他出去探听消息,原本想着找南京城里几个熟悉的老伙计。
但在路上一合计,这次可不是一般的买卖。
王德发不是一般人的,他的背后是特务处这棵参天大树。
找了熟人,不仅有暴露踪迹的危险,也有可能会连累那些老伙计。
于是,笑面虎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一个大城市,不依靠熟人打听消息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的原因。
但是,笑面虎还是有些本事的。
他花了些钱,还真打听到了王德发的一个外宅所在。
只是,王德发这几天是否会宿在那里就不得而知了。
笑面虎带回来的情报虽然只有这么一个,但铁罗汉也没法求全责备,毕竟笑面虎尽力了。
“老二,你先歇会,喝点水,然后再跟我一起去那娘们儿的家里看看。”
笑面虎当即起身:“大哥,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能拖你的后腿呢。我不累,咱们现在就走!”
“老二,我没看错你,好兄弟!”
铁罗汉微微点头,这让他想起了老三,如果老三没死,也是甘为自己驱使。
他妈的,王德发个狗娘养的。
老子让你血债血偿。
铁罗汉是干的是刀头上舔血、杀人越货的勾当,自然不会认为老三的死错在自己身上,而是将责任一股脑地推给了王德发。
两人当即收拾停当一番,带上了家伙离开了房间。
许是在山上待惯了,铁罗汉对大城市的灯火通明有些不适应,一直都眯着眼。
而且,当对面来人的时候,他的手也是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笑面虎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笑面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低声提醒道:“大哥,你放松些,就把这个当成在山寨上吃完了晚饭遛弯儿。”
“老二,还是你会说话啊。”铁罗汉嘿嘿一笑,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放松了几分,“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在多了。”
两人到了街口叫了黄包车,一前一后朝着目的地走去。
前面的笑面虎还跟车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后面那辆车上的铁罗汉却是一言不发,。
在走到隔壁的一条街上的时候,一直眯着眼睛的铁罗汉猛地睁眼,朝着侧方看去,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停车!”他几乎是喊了出来。
正在飞奔的车夫不敢怠慢,赶紧止住脚步。
前方的笑面虎也听到了,让车夫转了回来。
“大哥,怎么了?”
铁罗汉的目光仍旧没收回,仿佛要从黑暗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过得片刻,才缓缓道:“没什么,那边的巷子里好像有个醉鬼闹事。”
笑面虎何等聪明,他立刻意识到,大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走吧!”他轻声说道,然后招呼两个车夫继续前行。
这次,铁罗汉更加沉默了。
方才哪里有什么醉鬼,他只是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背影而已——
王韦忠!
王韦忠借枪的时候可没有多说一句话。
难道他要在南京城里干一件大事?
铁罗汉是了解王韦忠的人品的,兄弟要对付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自己没有王德发这一摊子事,自然是要去帮兄弟的。
想到此处,铁罗汉长长叹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命。
但愿,王韦忠能够平安!
约莫四十多分钟,才到了目的地附近付了车资,两人改作步行。
一边走,笑面虎一边介绍:“大哥,穿过这条巷子,走到尽头往左拐,再走一百多米就到了。”
“嗯,家里有狗没有?”
“提前看过了,没有!”他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土匪自有一套踩点的规矩,这么多年下来已经非常成熟了。
“注意点周围,这小子在附近安插了人手也犹未可知。”铁罗汉还是很谨慎的。
两人很快到了地方,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院门紧闭,里面也是黑漆漆一片。
铁罗汉做了个手势,笑面虎点头会意。
他离开门口,顺着巷子继续往前走,过了一袋烟的工夫才回来。
“大哥,没有后门,其他地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老二,你先去探探情况,我在外面把风!”
他作为大当家的,自然没有身先士卒的道理。
笑面虎当即点头,检查了一下武器,将一把短刀衔在嘴里,先后退了几步,助跑加速,一下子就翻身上了院墙。
然后,轻轻一片腿,身子就落进了院中。
铁罗汉暗暗点头,老二虽然这些年没怎么亲自带人砸窑,但身上的功夫没怎么落下。
笑面虎进入院子,并没有直奔正房,而是退回将门闩打开。
这是为了给自己留退路,也更加方便铁罗汉支援。
铁罗汉没进去,而是将院门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以便于他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这时,笑面虎已经摸向了正房。
铁罗汉将手枪掏出,子弹上膛、机头大张。
“妈的,王德发你要是在这里,老子现在就送你归西。”
不过,他的愿望并未实现,很快笑面虎就退了回来,对着他摇摇头。
铁罗汉不免失望,但此地不宜久留,当即做了个撤的手势。
笑面虎当即将门闩恢复,又从原路翻了出来。
整个工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搞出多大动静。
直到两人走去很远,笑面虎这才解释:“里面只有一个女人熟睡的声音,王德发肯定不在。”
铁罗汉并未怀疑,因为他相信老二的耳力。
“妈的,害咱们兄弟白跑了一趟。”笑面虎很是恼火,“老二,我不是说你啊。我是说王德发那个王八蛋。”
“大哥,是我的错,都怪我。”
“先回去,不说了。回去!先睡一觉再说,还有明天呢!”
回去便寻不到黄包车了,好在两人都是土匪,山上的路崎岖无比,城里这点路不算什么。
不过即便如此,回到住处也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笑面虎去洗澡,铁罗汉却死活不肯,只是端了盆凉水兜头倒下去。
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刚才他们还去过的小院,此刻竟有灯光从东首正房透出来。
王德发披着衣服,坐在床边,借着昏黄灯光,看着床上熟睡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扬,暗暗点头。
比家里的那个黄脸婆抽着顺眼多了,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还年轻听话。
之前那两个土匪闯入小院的时候,他不在屋里,而是在地下室。
半年前,王德发深感世道不太平,便秘密寻了几个可靠工匠,趁着夜色,在屋子下面挖了一间密室出来。
这密室极为隐蔽,入口在一处不起眼的柜子后面,平时用杂物遮挡,不仔细查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密室对王德发来说,作用极大。
平日里,他将一些值钱的家当,如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等都藏在里面,以防不测。
而关键时刻,这密室更是能保命。
其实,王德发也不知道,正是因为自己去地下室清点财物,这才无意中躲过了一劫。
忽然,女人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看向王德发,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发哥,外面咋这么亮啦?”
王德发笑着凑过去,轻抚她的头发:“没事儿,我刚上来,把你吵醒了,抱歉,抱歉。”
女人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随即开始撒娇:“发哥,你之前说要给我买的那件绸缎旗袍,还有那对翡翠耳环,咱啥时候去买嘛?你看人家隔壁张嫂,新做了件衣裳,戴了副镯子,可风光了。”
说着,她摇晃着王德发的手臂,眼睛里满是期待,小巧的鼻子还微微皱起,模样十分可爱。
王德发被她晃得直乐,点着她的鼻子说:“好好好,都依你。最近正好手头宽裕些,等过两天,我就带你去,把你看上的东西都买回来,让你也风光风光。”
女人听了,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一头扎进王德发怀里,娇声道:“发哥最好了!我就知道你疼我。”
王德发紧紧搂着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这次去常州,可谓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去的时候满心期待能大赚一笔,可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越想越是眉头紧锁,心里窝着一团火。
这火不是因为自己没本事,实在是科长闵文忠太黑了。
那闵文忠就像一只贪婪的饿狼,在分利益的时候,不仅把肉都扒拉走了,甚至连汤都不想给他王德发留。
王德发累死累活跑前跑后,到头来却只得到那么一点可怜的报酬。
“妈的,老子跟着你这样的上司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他忍不住自顾自地低声嘀咕甘。
“你刚才说啥呢?”女人问。
王德发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的愤怒瞬间换成了温和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
即使是自己的女人,有些话也不能在她面前说。
尤其是闵文忠,那可是个非常记仇的人。
要是让闵文忠知道自己在他背后说坏话,就完蛋了。
他一脸严肃地看向女人,郑重叮嘱道:“你听好了,最近可千万别出去显摆露富,免得被人盯上,到时候惹出麻烦,可就不好收场了。”
女人听到这话,嘴角一撇,满脸不服气地反驳:“发哥,你这么厉害,还有人敢找你的麻烦?咱在咱这南京地界,谁不给你几分面子呀。”
王德发一听,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本正经地呵斥道:“我?厉害个屁!跟那些大人物比,我连个小虾米都算不上。老子干的就是得罪人的勾当,多少双眼睛盯着老子呢。老子可没有跟你开玩笑的意思,若是不听老子的,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女人被王德发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发哥,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以后一定听你的,不出去显摆了。”
王德发看着女人认错的样子,怒气这才消了些,叹了口气说:“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听话,咱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女人连忙点头,乖巧地依偎在王德发身边。
随后,王德发又叮嘱女人千万不要泄露他的行踪。
他已经想好了,除了特务处本部,绝对不在同一个地方连续过夜。
这个决定同女人说了,女人又不乐意了。
王德发只好好言好语地哄了几句,总算是哄住了。
院中异迹,暗涌危机
王德发在屋里叮嘱完女人,心里还是有些烦闷,便披上外衣,去院子里转转,想透透气。
月光洒在院子里,静谧中带着几分清冷。
他慢悠悠地踱着步,眼睛随意地扫视着四周。
突然,一串脚印映入他的眼帘,那脚印有些凌乱,深深浅浅地印在泥土上,显然是有人刚刚来过。
王德发的心猛地一紧,他蹲下身子,仔细地观察着这些脚印。
从脚印的大小和形状来看,应该是个成年男子留下的,而且看方向,是从院墙一直延伸到他们睡觉的东首正房。
王德发眉头紧锁,脑海中迅速思索着:会是谁呢?
难道是之前结下梁子的人找上门来了?
还是那些觊觎他财物的人在暗中窥探?
一阵冷风吹过,王德发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满心以为,此次悄无声息地抵达这里,定是神不知鬼不觉。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甚至连几个平日里最为信任的心腹都没有通知,自认为将一切安排得密不透风。
可谁能想到,即便如此谨慎,还是不小心露了行踪。
这就如同精心搭建的积木城堡,在不经意间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触碰,瞬间摇摇欲坠。
真是典型的人算不如天算啊,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人们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时候,开一个残酷的玩笑。
回想起来,那人来的时候,自己应该就在地下室。
惊恐之余,又不禁暗自庆幸,老天保佑啊,若不是阴差阳错进了地下室,后果真的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