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坐进了花市旁的小茶楼里，小公子和小美人，才齐齐同我见了礼。
“长林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楚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看着两人见礼见的这样乖巧，莫名就笑出了声。
心里只道，只要紫禁城里，有游鱼处这些神出鬼没的爪牙坐镇。
我能活过百岁就算洪福齐天了，哪里来的千岁之寿？
一壶龙井，滚水发开。
我坐在主位，没话找话问了一句。
“你们游鱼处，平日里还能出宫来逛？”
楚楚穿着一身藕色的纱衣， 腕子上套了两只透晶宽口镯，抬手间一阵叮当碎响。
不知为何，楚楚今日对我，可谓格外的热情。
见我问话，便托着香腮，露着两只白生生的腕子甜笑。
“今日楚楚和哥哥都不当值，是以递了手牌出来闲逛，外头将游鱼处传的神乎其神，可说到底，不过是人做的差事罢了，兹要是人做的差事，便都有个轮班休憩的时辰，王爷说是不是？”
我看着她笑的蜜糖一般，又暗自挑了个眉。
“楚楚，即便你今日卖乖，本王也不会忘了下药之仇的”
楚楚一皱眉，咬了咬嘴唇，撒娇似得同我解释道。
“王爷这话就冤枉楚楚了，不准王爷出京，是陛下......”
楚楚话未说完，楚长林却是一笑。
“楚楚，不可辩驳，王爷天潢贵胄，记恨于谁都是理所应当，又何须为了你，去找一个自己处置不了根因缘由？”
我抬眼看向楚长林，他这话着实有些不客气。
摆明了说我不敢寻陛下的晦气，才转而记恨上楚楚的。
这个小太监......
还真是......
我定定看着他，许久没有言语，楚楚见我面色不对，便想开口打圆场。
“王爷，哥哥并非存心冒犯......”
我摆了摆手，慢悠悠斟了一盏茶汤。
“无妨，既是陛下的亲信，自该秉直而言，忠一人而不惧王权，是为纯臣也”
楚长林闻言微讶，眉峰轻轻挑起，似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话。
我笑了笑，端起桌上茶盏，以茶代酒，举杯相敬。
游鱼处的大统领，是哥哥手底下最要紧的一把刀。
楚长林有骨气，亦有本领，这于哥哥而言是好事。
比之那些谄媚逢迎的人，这样一个敢说实话的臣下，是极难得的。
楚长林看着我端起的茶盏，似笑非笑的沉默下来。
半晌，才缓缓端起了茶杯，轻轻在我杯边轻磕。
一声脆响过后，楚长林仰头喝干了这杯茶。
楚楚坐在一旁，好似是怕我会因楚长林的不敬而生怒，如今见我没有发作，便又笑起来。
“王爷怎会独自出来逛花市？”
我从桌上捻了块茶点，搁在楚楚眼前的盘子里，自己也拿了一块佐茶。
“闲着也是闲着，府里闷热的，出来逛逛也好”
楚楚一笑，还欲再问些什么，可楚长林却起了身。
此刻他倒是礼数周全，老老实实同我抱拳赔礼。
“王爷，长林出宫时，答应了要替干爹买一张养脾胃的民间药方回去，是以此刻还得走一趟牙街，就要失陪了”
楚楚歪着头脑，看着自家哥哥眨了眨眼，末了又是一笑。
“哥哥快去吧”
楚长林挑眉看向楚楚，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又躬着身子等我准退。
我仍是摆手。
“无妨，你且去吧，玉点儿胃里的毛病是等出来的，陛下自幼苦夏，一到夏日里就不思饮食，他老人家长年在御前侍奉，难免要跟着吃不上饭，你买方子时捎上一包干梅肉，那东西开胃生津，比汤药顶用”
楚长林听了我的话，抬头看向我，眼中积下阴郁，冷下声音问道。
“王爷怎知......长林的干爹是玉公公？”
我打了个哈欠，又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汤。
“装瞎和真瞎是两码事，脾气好和没手段......也是两码事，本王承过玉点儿的情，如今自然没有为难他儿子道理，不过有些事......还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的好，楚公公以为呢？”
楚长林定定看着我，目光微动，看不出此刻在想些什么，末了，却笑起来，留下一句。
“奴才明白”
我轻笑：“明白就好”
......
楚长林走后，我和楚楚相对而坐，各自抱着点心，一边喝茶一边说些闲话。
“王爷，听说......您和王妃和离了？”
我点点头，本想装个痛心疾首的样子出来，却想起楚楚是晓得我断袖的。
是以干脆不装了。
该吃吃，该喝喝。
楚楚笑眯眯的望着我。
“那王爷，可还要再娶？”
我叫点心和这句话噎了一下，忙不迭倒茶润喉，楚楚掩着嘴轻笑，只问。
“王爷这是怎么了？”
热茶入喉，缓过了气。
我伸手对着楚楚招了招，要她附耳过来。
楚楚会意，伸手撑在桌上，微微向我跟前靠了靠。
我伸手挡住脸，小声对楚楚说道。
“本王即便再娶，也只会娶个男子，可若是娶了男子，陛下势必要震怒，届时再派你来料理了这个男子，岂不是将你这身好本领，浪费在本王后宅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