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北安和顾登的脚步声顺着楼道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巷口的喧嚣里，孙智却依旧贴在出租屋的门板上，心脏“咚咚咚”地狂跳不止，仿佛要撞破胸腔。
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门上的猫眼，来来回回确认了五六遍，直到楼道里彻底没了任何动静，连邻居家的狗吠声都变得遥远，才敢缓缓松开紧握着门把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廉价的蓝色t恤黏在皮肤上，又凉又痒。
孙智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来不及擦去额头上的冷汗，颤抖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刚才外卖接单软件的界面，他却一把划开，手指慌乱地找到抖音图标，点进去后直奔设置页面，眼神里满是焦灼和恐惧，连带着指尖都在微微抽搐。
“注销，快注销！”他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害怕下一秒就会有人冲进来夺走他的手机。
从找到注销账号的选项，到输入验证码确认，整个过程他都没敢眨眼，直到屏幕上弹出“账号已成功注销”的提示，他才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才在警察面前强装的镇定，此刻早已土崩瓦解。
一想到陈北安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还有顾登警惕的审视，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真正让他魂飞魄散的，是顾登嘴里吐出的那个名字——网红声优阿贝贝。
“阿贝贝……王家卫？男的？”孙智喃喃自语，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甚至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怀疑刚才是不是因为睡得太沉，出现了幻听。
他可是阿贝贝的忠实粉丝，从她刚开始直播就在关注，送完外卖回到这个狭小闷热的出租屋，刷阿贝贝的直播是他唯一的乐趣。
每天累得像条狗，只要看到屏幕里阿贝贝甜美的笑容，听到她软糯娇嗲的声音，所有的疲惫仿佛都能烟消云散。
为了支持阿贝贝，他可是下了血本。直播间里的礼物刷得毫不手软，pK的时候更是拼尽全力，就为了让阿贝贝在镜头前念出他的Id，冲他说一句“谢谢哥哥”。
他记得有一次阿贝贝和别的主播pK落后，他一口气刷了十个嘉年华，看着屏幕上飘起的特效，听着阿贝贝激动得带着哭腔的感谢，他当时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那种被崇拜、被需要的感觉，是跑多少单外卖都换不来的。
可警察竟然说，那个声音甜美的阿贝贝，其实是个叫王家卫的男人？这怎么可能！孙智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神里带着一丝偏执的怀疑。
他可是见过阿贝贝本人的，就在上个月，他好不容易凑够了钱，刷到了六十级粉丝，才被拉进了那个专属的福利群，并且获得了一次线下见面的机会。
那是在一家隐蔽的私人会所里，阿贝贝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皮肤白皙得像牛奶，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比直播间里还要漂亮上几分。
她温柔地和他聊天，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还主动给他倒酒，那种近距离的接触，让孙智魂牵梦绕了好几天，怎么可能是个男人伪装的？
一想到那个粉丝福利群，孙智的眼神就变得复杂起来。
那个群可不是普通的粉丝群，是专门为送礼物满六十级以上的“大哥”们建立的，群里的规矩森严，禁止截图、禁止外传消息，一旦违反就会被立刻踢出群。但里面的福利，也确实让人垂涎欲滴。
群主每天都会定时发送一些私密视频，那些视频根本不可能在公开平台上通过审核，画面极其暴露，满是擦边的诱惑。
视频里的阿贝贝穿着各式各样的性感服装，做出各种撩人的姿势，配上她软糯的声音，把群里的粉丝大哥们哄得团团转。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为她刷礼物，只为了能看到更多的福利视频，能得到她更多的关注。
群里还有更诱人的规则：刷礼物累计满一百万，可以获得单独线下见面的机会；满一千万，不仅能约会吃饭，还能进行一些不为人知的私密交易。
这个规则让群里的大哥们趋之若鹜，每个人都在拼命刷礼物，想要获得阿贝贝的“青睐”。
孙智也是这个群里的一员，虽然他只是个跑众包外卖的，每个月赚的钱刚够勉强糊口，但他却从不吝啬在阿贝贝身上花钱。因为他有个“提款机”——他谈了七年的女朋友，刘美玲。
刘美玲是西京市小有名气的儿童刊物插画师，毕业后就被一家知名的儿童刊物出版社高薪聘请，一个月能拿到两三万块钱。
不仅如此，她还在网上接私活，帮一些二次元爱好者画同人图、设计角色，一单少则几百块，多则上千，遇到大客户，一单甚至能拿到上万块。
她踏实肯干，画画又有天赋，收入远比孙智高得多。
孙智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刘美玲这块“肥肉”。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长得普通，工作也不稳定，但他嘴甜，会哄人。
从大学的时候开始，他就整天油嘴滑舌地围着刘美玲转，把她捧得像个小公主。
他会记得她的生理期，会在她画画累的时候给她泡一杯热牛奶，会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说一些甜言蜜语安慰她。
七年的感情，加上他日复一日的“pUA”，刘美玲早就对他深信不疑，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孙智趁机哄骗她，说两人早晚要结婚，不如把工资卡交给自己保管，他来负责存钱、规划未来，这样以后才能买得起房子、办一场体面的婚礼。
单纯的刘美玲信以为真，真的把自己的工资卡和所有的收入都交给了孙智，自己平日里省吃俭用，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想着早点攒够结婚的钱。
可刘美玲不知道的是，她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早就被孙智挥霍一空。
那些所谓的“结婚资金”，几乎全部变成了直播间里的礼物，流向了阿贝贝的口袋。
孙智不仅花光了刘美玲的积蓄，为了在群里攀比，为了给阿贝贝刷更多的礼物，他还偷偷借了好几笔网贷，利滚利，欠款早就已经超出了他的偿还能力。
他也不是没有过恐慌，每次看到催债信息的时候，他都会感到害怕。
但一想到阿贝贝甜美的笑容，一想到自己在群里被其他大哥羡慕的眼神，他就又控制不住自己。
他总想着，等以后阿贝贝能真正看上自己，或者自己能通过阿贝贝认识更多有钱的人，到时候就能一夜暴富，还清所有的债务，再也不用跑外卖受苦。
可现在，刘美玲死了。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在他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刚才在警察面前强装淡定，说刘美玲在公司加班，甚至调侃说猝死还可信，其实都是他的伪装。
他心里清楚，刘美玲最近确实在赶工期，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但他更清楚，自己昨天晚上还给她发过信息，让她给自己转点钱，说是要交房租，刘美玲当时回复说正在画画，等忙完就转给他，可他等到凌晨，也没收到转账。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刘美玲可能已经出事了。
而警察提到的案发现场，是王家卫的住所，王家卫又是阿贝贝的真实身份……这一切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孙智的心头，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入了一件天大的麻烦事里。
如果警察顺着阿贝贝这条线索查下去，迟早会查到那个粉丝群，查到自己给阿贝贝刷了那么多礼物，查到自己花光了刘美玲的钱，甚至借了网贷……到时候，他该怎么解释？
冷汗再次顺着孙智的额头流下，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他看着屏幕上“账号已注销”的提示，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他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警察既然已经知道了阿贝贝的身份，肯定会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说不定很快就会查到自己头上。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来回踱步，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他必须想办法，不能让警察查到自己身上，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