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是周惠民先生吗?”
“我是,二位警官这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周惠民七十多岁老头子了,走起路来也是磕磕绊绊,还在诊所值班。
他扶着诊桌边缘的手悄悄攥紧,指节泛出青白色,却依旧维持着平和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像是被岁月揉皱的旧纸。
诊所里弥漫着消毒水与中药混合的味道,药柜上的玻璃罐反射着顶灯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落在墙角那盆半枯的绿萝上。
“张建军你认识吧?”
“张建军?是谁?我每天看过的病人太多了,年纪大了实在是记不住。”周惠民缓缓坐回木椅,椅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腹蹭过鬓角花白的头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陈北安腰间的手铐,随即又落回自己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仿佛那里藏着什么值得专注的东西。
“行法记录仪全程拍摄,周先生谨言慎行。”
陈北安面色严肃的提醒道,声音像淬了冰,在狭小的诊所里撞出回声。
他身边的顾登适时调整了胸前的记录仪角度,红色的工作灯闪烁着,将周惠民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清晰收录。
闻言,周惠民微愣,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嗨,一把年纪了,耳朵不好使,二位警官要是找我有啥事,说大声点,耳背听不清。”他刻意将头偏向一侧,手掌拢在耳后,可眼底一闪而过的警惕却没逃过陈北安的眼睛——方才提到“法记录仪”时,这老头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滚烫的东西。
这周惠民也不是什么善茬,更准确点来说,应该是个深算老谋的老狐狸,精明的很,最会装傻充愣。
陈北安在心里冷笑,十年前追查李明宇团伙时,就听说过这个“惠民诊所”的老板不简单。
那些码头工人私下里都叫他“周先生”,语气里带着敬畏,不像是对普通医生的态度。
当时团伙覆灭,所有核心成员要么落网要么离奇失踪,唯独这个与工会来往密切的医生,凭着“不知情”的证词全身而退,如今看来,当年的证词恐怕掺了不少水分。
“好,十年前,你在码头附近开的惠民诊所主要病人来源是码头附近的那些搬运工人,其中有一个搬运工工会,就是李明宇所带头的工会,十年前你和他签订了合作协议,给那些受伤,生病的工会搬运工们治疗看病,其中,李明宇所组织的工会在成立的第五年开始偷运毒品,非法运输,这事情你这个‘战地医生’兼‘军师’,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既然周惠民想装傻充愣,那陈北安也不绕圈子,直奔主题。
他往前跨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惠民,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对方的脸,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反应。
“战地医生”三个字出口时,周惠民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桌上的听诊器跟着晃了晃,撞在搪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份文件是你当年签订的合同,还有这份卷宗档案是当年警方查获的李明宇所组织的工会搬运以及私藏的毒品的案件卷宗,还有一份涉案人员名单,你还想狡辩么?”陈北安从公文包里掏出三份文件,“啪”地拍在诊桌上,纸张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诊所里格外响亮。
周惠民的目光死死盯着最上面那份合同,泛黄的纸页上,他当年签下的名字还清晰可见,一笔一划透着利落,完全不像现在这副颤巍巍的模样。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胸口起伏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僵硬的平静,“警官,合同是真的,可我只是给工人看病,他们干的那些违法勾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顾登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怒气,“当年李明宇团伙有个规矩,所有受伤的‘送货人’都必须到你这里治伤,不许去公立医院,这事你怎么解释?还有,我们查到,你诊所的后门直通码头的货运通道,十年前有三次毒品交易被目击,都有人看到你的诊所亮着灯,而交易时间恰好是你宣称‘独自值班’的时候。”
周惠民的手指在合同边缘反复摩挲,指甲缝里还沾着些许中药残渣。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口凉透的茶水,动作缓慢得像是在拖延时间。“后门通货运通道是为了方便工人看病,他们搬运货物时受伤,从后门进来更近。至于亮灯,我年纪大了睡眠不好,经常在诊所待到深夜,这很正常。”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可眼神却开始闪躲,不敢与陈北安对视。
陈北安弯腰拿起那份涉案人员名单,指尖点在其中一个名字上——“王三”。“王三,当年李明宇团伙的骨干,负责接头交易,他在落网前三个月,曾因‘摔伤’在你这里治疗,病历上写的是‘左腿骨折’,可我们查到,他同期还参与了两次毒品运输,一个左腿骨折的人,怎么去搬运几十公斤的货物?”
这句话像是一把锤子,狠狠砸在周惠民的心上。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终于露出了慌乱,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诊所里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是在倒计时。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路灯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将周惠民包裹在其中,仿佛要将他拖进黑暗里。
陈北安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收起文件,语气依旧严肃:“周先生,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主动交代当年的情况,争取从轻处理。如果你继续顽抗,只会罪加一等。”
周惠民的身体晃了晃,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
他看着陈北安,又看了看赵磊,眼底的慌乱渐渐被一种绝望取代。
过了许久,他长叹一声,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声音里带着疲惫:“罢了,事到如今,我也瞒不住了……”他缓缓坐下,双手撑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