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她，”周立的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她拼命想要掰开扣在身上的手，“救救她。”
“别去，她身上有汽油，你过去你也会沾到的，”周立挣扎得太厉害了，来人只能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同时对周围大喊，“去找灭火器，快去。”
“救救她，我们明天还要看升旗仪式，如果不是她，被烧的就是我了，这是她第一次来首都，她的女儿才几岁，她还要当女企业家……”到最后，周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反复念叨着，“救救她。”
噗——灭火器终于被找来，升腾的白烟淹没了升腾的火焰。
在火焰中舞蹈的人影停了下来，他们都倒在地上，破损的衣服黏连在破损的皮肤上。
一个人影蠕动着肿胀的嘴唇，痛苦的表情让灰黑的五官越发狰狞：“好痛，伟大的宇宙之主啊，我虔诚地信仰着你，可是我好痛，救救我。”
抱着周立的人终于放开了她，她冲到许初夏面前，却根本不敢触碰。
许初夏的头发眉毛都没了，浑身的伤，没有一块好皮。
“报警，要立刻报警。”周立颤抖地掏出手机，却抖到没有办法摁键。
“已经叫了急救车了。”是刚才拦着周立靠近火焰的人，上前摁住了周立颤抖的手。
周立抬起头看了好几秒，才认出对方来：“鸿卿哥哥？”
皱着眉的鸿卿点了点头，握住了周立的手：“她浑身都是烧伤，我们不要随便移动，还是让专业人士来处理。我带你到旁边去等，这里……太可怕了。”
周立牵着鸿卿的手，顺着鸿卿的视线环顾四周，能看见本来庄严恢弘干净整洁的广场倒着坐着受伤的民众，每个人身上黑红的烧伤触目惊心，痛呼声此起彼伏。
从天堂到地狱，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周立忽然反应过来，把身上的矿泉水拿出来往许初夏的身上倒：“倒水，用凉水，烧伤需要降温。”
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拿出水来。
鸿卿也示意身边的人：“立即去买水。”
“……立……立”许初夏呻吟着叫出了周立的名字。
周立连忙安慰她：“别怕，许阿姨，救护车很快就来了，你会没事的。”
“梅……梅……”许初夏蠕动着露出牙床的嘴唇。
“梅？赵梅？我马上打电话，让人把赵梅送到首都来。”周立当即接道。
“不……不……”许初夏却摇头，伤口蹭在地上留下鲜红的血迹。
“你别动，你要说什么你慢慢说，我听着。”
“梅……梅……”
“赵梅？你是说赵梅？”
“读书……”
“读书？”
“读书……”
“让赵梅读书？”
“……梅……梅……读书……像你……”
许初夏的眼睑也已经没了，她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周立，周立的眼泪刷就下来了：“许阿姨，你现在别说这些，你会好起来的，以后你会陪着赵梅，看她读书考大学，看她事业有成。”
许初夏挣扎着抓住了周立的裤脚，却只是固执地重复着：“读书……像你……”
唯恐许初夏妄动受更多的伤，周立连忙点头：“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让她读书，本科，研究生，博士，出国留学，只要她能读，我就让她读，我可以做到，我有这个能力。”
此刻的许初夏看上去是非常可怖的，圆睁的没有眼睑的眼球，表情却透出几分安详来：“……读书……”
“急救人员来了。”鸿卿拽了周立一把，给救护人员让开通行的道路。
“组织……冥顽不灵……得知判决的消息……示威……”
医院里乱糟糟的，有人在跟鸿卿汇报事件进度，声音混在嘈杂的人声里，听得周立只觉得嗡嗡的。
听了汇报，鸿卿走到周立面前：“我给你上药吧。”
“我没有受伤，”周立看着衣服上的血迹，下意识摇头，“这些都不是我的血。”
鸿卿没有说话，只是把周立的手拉过去，用棉签往掌心抹蓝药水。
细微的刺痛，才让周立发现自己掌心有些细微的划伤，是之前摔倒时在地上蹭的。
“你怎么在这里？”周立神色怔怔地盯着在掌心移动的棉签。
“我跟着李叔来的，其实刚才也在现场，不过他有事先走了，让我留在这里看着。”
鸿卿顺口答道，却听见周立继续问。
“我怎么在这里？”
“嗯？”
周立梦吟般道：“我不该在这里的，我该在国贸饭店吃午餐。许阿姨更不该在这里，她要看明早的升旗仪式，起个大早的话，今晚要早点睡。她还要当女企业家，掌握经济命脉，地产业指着她供钢材，整个钢铁行业的龙头老大，她不该在这里……”
“立立？”鸿卿打断了周立呓语。
周立一下子顿住了，她抬起头，有些张皇地看了鸿卿一眼：“鸿卿哥哥，你说许阿姨还能当企业家吗？”
鸿卿想安慰她，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只变成有些干巴的一句：“医生会尽力的。”
“医生会尽力的？”
“是的，医生会尽力的。”
周立在鸿卿干巴巴的安慰中一下子出离了愤怒：“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把组织的人都抓起来？如果你把他们都抓了起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鸿卿无法直视周立愤怒的目光，蹭地一下站起来后退了一步：“我……”
“周老师，”在天安门附近久等不到周立的周如云辗转接到了赵廷琛打的电话，终于找到了医院，她不认识鸿卿，看见剑拔弩张的局面下意识问，“怎么了？”
周立没有说话。
鸿卿也没有说话。
周如云环顾一圈，又问：“许姐呢？”
周立还是没有说话。
“急救室简单处理，已经送进IcU了。”鸿卿回答。
周如云车停得远，没有亲眼目睹广场上的事情，但进了医院一路看到的听到的，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听见鸿卿说许初夏进了IcU，周如云的脸色也难看了：“她……”
“……是为了救我。”周立终于开口，接过了周如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