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冷清和淡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子里的光线比窗外更加昏暗，冷意缠绕上来。
锦辰站在门口，双重意义上的眼前一黑。
他将还在滴水的雨伞放进玄关处的伞篓里，目光扫过客厅。
茶几凌乱，上面放着打开的胃药盒子，旁边还有半杯没喝完的冷水。
谢霖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莫名有些心虚，快走几步过去，想将那个药盒子收起来。
“给我看看。”锦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但让人无法拒绝。
谢霖舟的手指抵在抽屉把手上，动作顿住，低声辩解：“……不用，我有分寸。”
锦辰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钟。
谢霖舟还是败下阵来，慢慢松开手，将药盒递了过去，“给你。”
锦辰接过药盒，看了一眼用量。
他很确信现在已经是临近中午时分，而这间屋子里连外卖的痕迹都没有。
谢霖舟早上起来，估计就只吃了点胃药应付过去。
锦辰伸出手，轻轻捏了捏谢霖舟冰凉的耳垂，“饿不饿？”
谢霖舟偏了偏头，避开他的触碰，声音闷闷的。
“……还好。”
那就是饿了。
锦辰没再说什么，将微湿的外套挂在玄关，径直走向厨房。
谢霖舟坐在沙发里，看着他的背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原谅锦辰了吗？好像还没有。
甚至也没想好，到底该如何面对这个欺骗过他，却又在最混乱的时候出现，并迅速解决所有麻烦的人。
谢霖舟站起身想对厨房里说些什么，又默默地坐回去。
今天的锦辰看起来有点凶。
十来分钟后，锦辰端着一盘简单的番茄肉酱意面走出来。
厨房和冰箱里实在找不到什么像样的食材，还是在储物柜里，才勉强发现还没有过期的意大利面。
要是连这个都找不到，锦辰就只能直接点外卖了。
“过来吃饭。”锦辰将盘子放在餐桌上，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谢霖舟磨蹭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愣是选择了锦辰对面的位置坐下，将放在中间的盘子往自己这边挪过，刻意保持距离。
谢霖舟拿起叉子，没什么滋味地卷起面条送进嘴里。
他垂着眼眸，盯着盘子里红艳艳的酱汁，低声问：“你为什么会来？”
锦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还有明显睡眠不足的眼下青黑，略略思考。
“今天在下雨，我的男朋友在这种天气里，可能会不太舒服。”
谢霖舟咀嚼的动作停住，眼眶毫无预兆地一热，大颗的泪珠掉了下来，砸在手中的叉子上，又顺着面条滑落。
他将咸涩味道的面条咽下去，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微微闭眼，压抑着情绪。
“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为什么偏偏是你，给我从未有过的温暖和依靠，却也偏偏是你，将这一切又打回原形。
“好了，先吃饭。”锦辰的声音放缓了些，伸手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吃完再说。”
谢霖舟咬了下舌尖，刺痛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埋头将这盘味道其实还算不错的意面一口一口地吃完了。
胃里总算有了食物垫着，不再空荡荡地灼烧。
盘子里的意面已经吃完，只剩酱汁残留在盘底。
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像是敲在人心上。
锦辰打破沉寂，“明天酒吧开业，你要来吗？”
谢霖舟垂下眼眸，声音很小，像是在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不。”
“我不去。”
谢霖舟始终没有抬头看锦辰，视线固执地落在面前的木质餐桌上，仿佛要将那上面的纹理盯出花来。
沉默了几秒，谢霖舟才再次开口，透着挣扎，“锦辰，我知道……你没帮谢邵做什么，还帮我解决了很多麻烦。”
“但是……”
话说到这里，谢霖舟感觉身体里有两个自己在拉扯。
一个清醒理智的他，想要把这句话完整地说下去。
另一个却被不安和汹涌的情绪淹没，拼命地阻止他，让他想要逃避。
谢霖舟能尝到舌尖被无意识咬破后的血腥味，用尽了力气，才终于把后面的话挤出来。
“但是，我真的……害怕，我一想到我们最开始在那家会所的见面，还有后来……你在网上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安排好的，是假的，我就没办法……接受。”
这段话说完，抽空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力。
谢霖舟靠在椅背上，微微喘息着，肩膀也垮了下去。
锦辰安静地听着，眸色渐深，看着谢霖舟脆弱的侧颜，心里开始思索更迂回的办法。
他放轻了声音，问道：“那要怎么办呢，舟舟。”
谢霖舟听到这个问题，鼻尖一酸。
谢霖舟发觉或许永远也没办法在锦辰面前保持冷静，眼睛总是不争气，轻易就想掉眼泪。
他抬起眼眸，终于完成了和锦辰的对视，眼眶通红。
“我们分手。”他说。
随着这句话出现的，是谢霖舟的心脏快要被搅烂的痛，仿佛就将过往的种种亲密都顷刻间搅碎，再不能恢复。
锦辰抬手按住谢霖舟的后颈，将两人的额头靠近，几乎相抵。
他的声音低沉，唤他的全名。
“谢霖舟。”
只这样短的一句话，就让谢霖舟强忍着的情绪决堤。
谢霖舟猛地向后缩，挣脱开那只手，提高音量。
“我说我们分手！”
谢霖舟强忍着心脏破烂的疼痛，不想再让锦辰再这么消耗自己的情绪来哄他。
他知道锦辰后来没做错什么，甚至做得很好，可他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自责，痛苦，绝望。
情绪涌上来，谢霖舟口不择言：“我就是白眼狼！我就是接受不了骗子！锦辰，你和我不一样，你有那么多的选择，不要再假装……你的生活里只有我了。”
最后几句话，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眼泪砸落，滴在他颤抖的手背上。
吼完之后，谢霖舟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又低了下去，认命般的轻颤。
“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你……我们可能，本来就不适合做恋人。”
谢霖舟说完，像是再也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额头无力地抵上锦辰的额头。
最后一句话，是用气声哀求着说出来的，“你走吧，我求你了……”
锦辰的眉眼间看不出生气的神色，问：“你想了三天，这就是你最后的答案？”
“……是。”谢霖舟闭着眼，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不喜欢你了。”
【检测到反派心动值+5，累计83！】
下一秒，锦辰捏住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来得突然，甚至强势。
谢霖舟在两秒钟的怔愣后，理智告诉他应该挣扎，应该推开眼前这个人，可只是纠缠更深，激烈又缠绵。
可身体却像是有了意识，没有丝毫想要躲开的念头，本该去推开的手，却不由自主攀上了锦辰的肩膀，寻求着支撑。
原本就摇摆的天平在这一刻，突然向被放弃的另一侧落下。
仔细看，没有砝码，只有沉甸甸的，无法否认的爱意。
锦辰感受到他的回应，吻变得轻柔了些许。
他空出一只手，捏住了谢霖舟敏感柔软的耳垂，轻轻摩挲着。
熟悉的动作让谢霖舟下意识的，就往他掌心蹭了蹭。
他怎么可能不爱呢。
正因爱意如此深刻，才会在得知真相时感到加倍的痛苦，却又在痛苦中仍然离不开怀抱。
谢霖舟在最想要放弃刚才那些话的时候，锦辰退开这个吻。
他的唇贴在谢霖舟的耳边，用最温柔的话回应。
“好，我同意。”
谢霖舟的瞳孔缩紧，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冰水，顷刻间从迷离的吻中抽离。
他愣怔抬头，看着锦辰伸出手，指腹抚过他的唇，“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谢霖舟张了张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了好几秒，他才恍惚地，混乱地吐出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开业礼物。”
他甚至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个，“我为你准备了开业礼物，送到……霖岛了。”
提起这个由他名字命名的酒吧，谢霖舟的心又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谢谢。”锦辰看着他。
锦辰拿起那把还在滴水的黑伞，打开门，走了出去。
谢霖舟独自坐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屋子里，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
房间里因锦辰的到来，而短暂存在的暖意，仿佛也随着他的离开而迅速消散。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坐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又暗沉了很多。
谢霖舟忽然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有些急切地掀开窗帘一角朝楼下望去。
楼下的停车位已经空了，熟悉的车不见了踪影。
幸福来了又走，转瞬即逝，短暂得如同南城少有的，灿烂却易逝的晴天。
直到这一刻，谢霖舟才意识到，只要没有锦辰在身边，无论他身处这个地球上的哪一座城市，都像是生活在漫长无边的雨季里。
潮湿，阴冷，无法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