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彩英的声音明明是哽咽的，可脸上却仍旧挂着明媚的笑容。
让人一时间分辨不出她究竟是难受还是高兴。
去大城市？
傻牛惊了，另一只手也赶紧抓住彩英的胳膊，双手一齐用力，生怕彩英真的会走。
他着急道：
“彩英，你别走。”
“大城市不好。”
“大城市没有傻牛。”
“傻牛在村里。”
“你也留在村里。”
“傻牛可以帮你砍柴，还可以帮你种红薯。”
“对，我现在已经会种红薯了。”
“彩英，别走。”
彩英摇摇头，满脸都是歉意：
“很抱歉啊，傻牛，我真的不能留在村里。”
“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农村。”
“我喜欢大城市，我想去大城市工作，想在大城市生活。”
傻牛也摇头，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
“不对，彩英不喜欢大城市。”
“你说过你不喜欢大城市。”
“你说大城市里没有甘甜的山泉水，也没有清凉的山风。”
“你说你喜欢村里。”
“你说过的，我都记得。”
“如果、如果你想去大城市，我、我跟你去。”
“我跟你去河市，去省城，去哪里都可以。”
“彩英，我跟你去！”
“我这就去跟我师公说。”
“我跟师公说，要跟彩英去大城市。”
“去大城市。”
高大威猛的汉子在这一刻已经红了眼眶。
向来勇猛有力的臂膀也在这一刻跟着身体微微颤栗起来。
彩英咬了咬舌头，将快要溢出来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一把挣开傻牛的胳膊，冷声道：
“傻牛，你别这样好吗？”
“我说了，我不喜欢农村，我想去大城市！”
“你跟着我去干什么？”
“你凭什么跟着我去？”
“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一个傻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离开你师公，你根本就没办法活下去，你觉得我会带着你这样一个累赘吗？”
“你别天真了好吗？”
“彩英！”唐彩军喝道，“你怎么能这么跟傻牛说话？”
瞪了一眼彩英，又赶紧去安抚眼眶越来越红的傻牛。
他道：“傻牛，你别听她的。”
“你不是累赘，你是大家都喜欢的傻牛。”
“我听说你这几天还帮村里人种红薯呢。”
“你很厉害，不要听彩英胡说八道。”
彩英别过脑袋，目光看向村口方向，咬着牙倔强道：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
“他就是个累赘！”
“他连饭都做不好！”
“够了！”唐彩军再度喝止彩英的话，不悦道，
“你说你要去城里，家里人也没拦着你。”
“傻牛想跟你去，你不想他跟着去直接说清楚就好，有必要说这么伤人的话吗？”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应该这样说傻牛。”
“傻牛这些日子帮了咱们家多少，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你先前跟傻牛也好好的，为什么忽然间要这样对他？”
唐彩英吸了吸鼻子，微微仰头，说：
“我才没有跟他好好的。”
“我不过是利用他的傻帮咱们家干活而已。”
“就他这样一个脑子不灵光的人，难道还想跟我结婚吗？”
“哼，我才不喜欢他。”
“一点儿也不喜欢。”
“我讨厌他。”
“他蠢的要死，连饭都不会做。”
“傻子才会喜欢他。”
知道唐彩军已经暴怒，说完这些话后，彩英就一把拉开车门上了车。
然后再度砰的一声关门。
声音很大。
大得将傻牛的心都震碎了。
傻牛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来。
眼眶里的泪水一直在打转，但就是不落下。
唐彩军安慰他，让他别把彩英的话放在心上。
他说：“彩英说的都是气话，她就是不想你跟着去才这么说的。”
“等过几天她就后悔了。”
“让她读书她不读，非要去工作赚钱，那就让她去。”
“等她去了城里，就知道城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美好了。“
“我敢说，用不了几个月她就会回来的。”
“傻牛，别担心，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傻牛这会儿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目光透过舍不得贴膜的透明车窗看着车内定定坐着的彩英，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回荡着：
“彩英要走了！”
“彩英要走了！”
唐彩英见大哥还没上车，就催促道：
“大哥，你还不赶紧的，我七点钟的高铁，要赶不上了！”
唐彩军无奈，只好拍拍傻牛的胳膊，然后上车发动车子。
傻牛见车子要走，终于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拍打车门喊道：
“彩英，彩英，别走，别走，你下来！”
“我、我学做饭，我已经会煎鸡蛋了。”
“煎鸡蛋，对，我会煎鸡蛋，煎得特别好。”
“彩英，别走。”
“我不用你照顾。”
“我的床很大，我给你睡，我睡沙发。”
“我、我也不要你做饭。饭我来做。”
“我种了红薯。”
“还有果树。”
“彩英，我师公刚刚还夸我聪明，我不是傻子。”
“我不是傻子。”
“我会砍柴，我砍了好多柴，可以卖钱的。”
“我会赚钱，我不是累赘。”
“彩英，我跟你一起去城里。”
他在车窗外喊着，声音洪亮。
可车内的人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复。
他慌乱得语无伦次，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彩英，我家真的有很多柴。”
“我每天都进山砍柴。”
“你不用担心灶台里没有木柴烧。”
“冬天卖了红薯我就有钱了。”
“我把钱都给你。”
“彩英。”
“彩英。”
彩英走了。
车子没有停下来。
后面的话，傻牛是对着车屁股喊的。
车子不是什么豪车，只是价值四五万的小车。
唐彩军一直计划买车带媳妇回媳妇娘家扬眉吐气。
因此去年年底的时候就买了这个车子。
车子虽然不贵，但也花了家里的大部分积蓄。
本来彩英晚上七点钟的高铁完全可以在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坐大巴车去县城的。
但他刚买了新车不久，实在欣喜，所以就执意要送彩英去高铁站。
这会儿从后视镜看着傻傻站在红薯藤旁边渐渐缩小的身影，唐彩军很是不忍：
“为什么非得去城里？”
“我都跟你说了，城里看着光鲜亮丽，可要论舒服，远远比不上咱们乡下。”
“咱们村虽然没有高楼大厦，可吃的住的都比城里好。”
“我实在搞不懂，在村里也可以赚钱，你为什么非得去城里？”
“去年家里攒了一些钱，让你重新回学校，你不愿意，你说你不想念书了，只想赚钱，我们也没说你什么。”
“当时你还说过，村里比外头好，就喜欢呆在村里。”
“这都还没过去一年呢，你又说你不喜欢村里了，想去大城市。”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难道村里不好吗？”
“咱们村现在赚钱也容易，养猪可以赚钱，种红薯也可以赚钱。”
“你要是不喜欢这些工作，还可以去村里的作坊工作。”
“现在村里的两个作坊都在扩招人手，凭你的年纪跟能力，肯定会被选上。”
“你为什么就不是不肯听劝？”
“要是你留在村里，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而且我看得出来，傻牛是真的喜欢你。”
“你明明也喜欢傻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