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并没有在琼州停留太久,很快他便带着李宽的回复,踏上了返回长安的路程。
而也是在此时,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的窦师纶,也找到了楚王,打算询问个究竟。
“窦叔儿啊……”楚王府的书房内,楚王殿下刚从睡梦中醒来,便见到在一旁坐着的窦师纶,不由尴尬道:“那什么……本王最近苦读《春秋》,所以才歇在了书房。”
“呵……”窦师纶闻言撇撇嘴:“可是如初不是这么跟老夫说的啊。”
“啊?哈……哈……初初可真是本王的好闺女儿——知道跟您得说实话……”楚王殿下闻言只能尴尬一笑,随即快速转移话题道:“窦叔儿,咱们言归正传哈——您来找我,是为了征讨倭国一事?”
“是也不是。”窦师纶闻言叹了口气,随即将目光看向正从软榻上起身的楚大王:“殿下,您还打算瞒臣瞒到什么时候?”
“窦叔儿,您看出来啦?”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我也不是非要瞒您,只是那昏君本就善变,本王也不知道这计划能不能成,所以就没跟您说……”
“所以你这半年,与陛下就此事反复拉扯,为的就是给他一种勉为其难应下此事的感觉,好安他的心?然后你再借着出海征讨倭国的机会,带着一众窦氏家臣部曲,彻底远走高飞?”窦师纶说到这,语气里非但没有一丝抱怨,反而多了几分赞赏:“殿下……当真是腹有良谋啊……”
“窦叔儿,您这可就误会本王了。”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随即认真解释道:“我之所以答应那昏君征倭国,这里边的原因有很多,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并非您想的那样……总之,倭国一定要被踏平!
另外,本王并不打算现在就带着整个窦氏远赴海外,虽说总得有人去拓荒,可也没道理非得让人拖家带口的去遭这份罪——关于此事,为了稳妥起见,本王会先派手底下的死士探路,并且等到他们在那边拿下一片安全区域,彻底站稳了脚跟,本王才会让其余人等迁徙过去。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而危险的过程。
是窦叔儿,你相信本王,本王会让所有人都获得丰厚的回报。”楚王殿下趁着说话的功夫,起身穿好了衣服,随后他来到书桌旁,拿起桌上那本他昨夜挑灯夜读过的《春秋》,接着对窦师纶道:“窦叔儿,你是了解本王的,本王打小就不爱学习,可随着年纪增长,本王发现,原来很多你需要在现实里撞得头破血流才能领悟的道理,书里边儿,特别是史书里边儿,早就有了。
所以本王爱上了读史——就拿这本《春秋》来说,上边儿洋洋洒洒近两万字,其实就讲了两件事。
一是尊王攘夷,二是礼坏乐崩至此始。
可说白了,这两件事到最后还是一件事:大家都在强调要尊敬天子,可本质上,所有人想要的都是,是属于天子的权利。
而事情至此,就产生了一个悖论:想要天子手中权力的人,怎么会尊崇天子呢?
所谓的春秋五霸,都不过是在跟世人强调自己是才是那个可以立下规矩(尊王),并且指定谁是敌人(攘夷)的人。
即“我即天命”!
而世人管他们叫枭雄。
但这样的枭雄多起来以后,世道又怎么会好呢?”楚王殿下说到这,随手扔下书本,随后他见窦师纶依旧一脸惊叹地望着自己,不由没好气道:“窦叔儿……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本王……本王……好歹也是大儒之徒,而且还是关门弟子呢!”
“殿下,要不是臣听了你这后边的两句废话,臣还当真以为,您已经成圣人了……”
“圣人会被媳妇儿赶到书房睡觉啊?”楚王殿下对自己的定位一直很清晰:“被媳妇儿赶到书房睡觉……跟那昏君一个档次……本王……唉……”
“不相干。”窦师纶觉得有人能治住自家的楚大王,挺好。
“哈……”楚王殿下闻言当即苦笑一声:“谁能想到,本王能悟道,还得靠媳妇呢……”
“扯远了。”听闻此言的窦师纶眯眼而笑,语气里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窦叔儿,你用不用这么高冷?”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另外,你是不是以为本王跑题了?”
“没有么?”
“那必定是没有啊!”——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随即道:“本王如果跟那昏君闹翻,大唐势必就会发生内乱,届时我们父子相争,谁敢说这场动乱短时间内会被平息?谁又能来平息?
可五姓七望本就一直蠢蠢欲动,不肯老实,加之天下英雄便如那过江之鲫,不可计数——谁也说不好将来是那高门之中是再出麒麟,还是大野之下,会有蟒蛟化龙。
而我们父子之间的争斗,或许真的会开启一个枭雄辈出的时代,可枭雄辈出的时代,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么?关于这个问题,史书已经记录过答案了!”楚王殿下说到这,心中也难免有些伤感:“想当初……本王去西北,见到我大唐百姓被突厥人屠村的惨状……窦叔儿,本王跟你说句心里话,本王至今都不曾忘记那个身穿羊皮裘,至死不肯瞑目的少年……
他死在了敌人手里,本王可以不顾一切的为他复仇。
可若是将来再有这样的少年,是因为本王的缘故,死在了自己人手中,窦叔儿,你说本王届时又该如何自处?”
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心里话,窦师纶沉默良久。
随后,这位扛起整个窦氏走过二十年的老人,忽然发出一声充满欣慰的叹息:“真好……真好……”
我家殿下,非是类父——他像老夫人,使得修罗手段,却终怀菩萨心肠。
“窦叔儿,您不会被本王的仁德给吓傻了吧?”楚王殿下闻言跑到窦师纶跟前,举起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然后他脑袋上就挨了一记板栗。
“嗷!”楚王殿下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挨过这玩意儿了:“窦叔儿!你老当益壮啊你……”
有这劲头……你不给本王娶个婶婶,你拿来敲本王的脑壳……
过分……过分呐!
“哈哈哈……臣就当殿下是在夸臣了。”此时的窦师纶,因为无从知晓楚大王的心中所想,所以笑得很是开怀:“殿下,其实老夫跟您想得差不多,若是将来非得争斗,那还不如离开,您在天竺立国大乾,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一个天竺,不够,远远不够”提起扩张,楚王殿下的野心很大,大到足以震惊世上所有人:“本王想要的,是一块大陆,不,应该是数块大陆,都隶属一个国家,而这个国家的强盛,也当是后世之人,即便翻遍诸国史书,也不曾见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