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舒玉紧攥着手心,已有些消瘦脸上面露不忍之色。
望着这些瘦骨嶙峋的男女老少,她只觉深深的无力:“旱灾未止,眼下已然开始闹起了饥荒,朝中早该知晓了才是,为何迟迟不来赈灾?还有兖州的这些地方官,怎么还未有所作为?真是……”
“想来是觉得,还未到时候罢……”慧心叹息一声,神情悲悯,“若非真到了彻底绝望的境地,危及他们自身,又怎会重视?眼下不过是个开端罢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衣食丰厚的王公贵族哪里知晓底层百姓的困苦,待饿死的百姓多了,上报的折子对其而言,亦不过是个数字罢了。”
此话一出,赵舒玉也是被戳中了几分,她知晓,慧心说的不无道理。
而数个月前的她,也不过是那个不知人间寒凉、衣食丰厚的无知者罢了。
当下朝廷四处征伐,国库并不丰裕,自是不会轻易再花费这么一笔。而来年开春还是否干旱,犹未可知,若非当真到了不得不重视的地步,官员们多数只想再熬上一熬。
可朝廷能熬,普通百姓又如何能熬?
“这可如何是好?”赵舒玉纠结着,最终心一横,转身便要进屋,“不行我给父王写封信,让他办法,我不能眼睁睁地瞧着这些人饿死!”
她此番离家数月,十分谨慎,本不想让府中知晓她的踪迹。
而今到底境况特殊,她便也放下了心中那不愿联系父亲的纠结,想要寻求广安王的帮助。然在信中,她还是注明了莫要再派暗卫紧跟她,如若不然,她便离开此地,另寻一个他找不见的栖身之处。又道在外若待够了,她自是会回去,烦请他安心。
只是她不曾知晓,即便没有暗卫随身护卫,广安王亦会牵系她的安危。关于她的踪迹,他也并非一无所知。
自发现她离开府中的那一刻起,广安王便已默默向各州官员递去信件,若郡主前往当地,便烦请他们暗中关照即可,勿要打扰。
对于女儿自兖州送回的书信,广安王细细读过后,虽心有重视,却并未立刻设法相助。
兖州旱情,朝廷自是知晓,而饥荒一事自有考量。他虽有心帮助,却要顾全大局,自入宫辅政之日起,他行事便是多加小心,更不能轻易去收购粮食运往兖州。何况他的一举一动皆如履薄冰,如若走错一步,便将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广安王暗自叹息,只能先将信件收起,待时机而向圣上进谏。
赵舒玉收到回信的时候,仅有短短两句:
时机未到,赈灾一事自有朝中公卿考量。且耐心等候,望舒玉早日回府。
见父亲暂时并未打算出手相助,赵舒玉气不打一处来,只用力将信揉成一团,扔到了一旁。慧心捡过纸团,展开瞧了瞧,这才了然她生气的源头。
“……站在朝廷的角度而言,你父王的考虑不无道理。他们权衡的是整个天下,朝堂复杂,而伴君如伴虎,自是会顾虑太多。”慧心放下纸张,安慰道,“莫要为此生气,尽我们最大的努力便好。”
“只是这样,这诸多的百姓未免无辜,与他们而言着实残忍。”赵舒玉冷静下来,可心中到底不忍。
“是啊。”慧心亦露出怜悯的目光,对于这些事,他早已见了太多,虽早已过了愤世嫉俗的时候,可终归无法坦然,故而此刻面对赵舒玉,他又恢复了几分理性。
“上位者的一个小小的决定,便可决定这世间万千生灵的命运,所以才会不断权衡利弊,做出那个最合适的选择。包括你,舒玉,你亦是上位者。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你也会面临这般牵系万民的选择。”
他的眸色认真而郑重,赵舒玉怔了怔,不由地生出了一丝肩负万民的责任感来。
“……我么?”她恍惚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澈。
慧心点了点头,抿唇不语。
“我明白了。”赵舒玉不自觉捏了捏腰边的长鞭,面色也多了几分郑重。她的眸底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来,似乎有一份坚定暗暗滋生。
然眼下的境况,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眼见着天气越发寒冷,再这般下去,怕是会有越来越多人冻饿而死。
牵忧之下,慧心前去兖州各处富户士绅家门外拜访,只以化缘的名义为灾民募化粮食衣服之类,暂解些燃眉之急。然兖州不比边关各州,不如边关百姓那般笃信佛法,多是崇儒崇道,崇佛者不过其中少数罢了。
故而对于这个上门化缘的年轻僧人,他们往往多了几分戒备与谨慎。何况如今众人心知兖州灾情严重,对于施舍一事,相较平日更是吝啬了不少。
大多数时,慧心往往空手而归。
远远跟在后头的赵舒玉,目睹着慧心时常被富户的家仆赶走时,心中难免气愤,紧紧捏着长鞭,恨不得冲上去讨个说法。
然每每慧心侧过头来向她摇头,理智便又使她冷静下来。她只能心中不甘而委屈地踢着脚边的石子,因情绪波动而呼吸颤动,胸口起伏不止。
“……真是狗仗人势。”
又一次被家仆呵斥走后,赵舒玉想起方才他们恶劣的态度,难免忿忿不平。
“阿弥陀佛。”慧心叹息一声,无奈道,“灾难当前,常人便只想保全自身,这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如此,未免太过于凉薄,灾民如今尚且还有理智,可若当真到了绝望的地步,恐怕也将无所不用其极啊……”
赵舒玉沉默片刻,只轻轻冷哼了一声,道:“他们若真明白这些,便也不会这般一毛不拔了。”
自然,这些朱门绣户里头,自也有良善之人,这些奔波劳累的时日里,二人并非一无所获。总也有几位温婉贤淑的小姐夫人捐了首饰银子,亦有某个老爷吩咐管家送来一担粮食、几件旧衣旧被之类。
而今的粮食价格已然开始上涨,每隔两日便涨一些,望着那日新月异的粮价,百姓们唉声叹气。
虽说慧心所募化来的成果到底杯水车薪,却也能够短暂维持些时日。自此,慧心与赵舒玉又如在宁州时那般,在丰县城外支起摊子,为灾民们施粥。
为了方便行事及安全,赵舒玉又作男子打扮。
即使天寒地冻,听说丰县城外有位年轻僧人正在施粥,那些正愁无米充饥的灾民自是喜不自胜,忙拖家带口前来。施粥之初倒也还好,可过了个把月,终归是不够分了。
后头的灾民眼见着自己似要空手而归,便争抢了起来,彼此大打出手,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