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扇门，唐瑜的声音像是被闷在罐子里。
低沉温柔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是极具辨识性的声音还是被林景烁轻而易举捕捉到了。
“他到底怎么样？”
“是不是不止是身体上的问题，还存在一些心理上的症状？”
“比如说……自虐倾向或者是……”
林景烁在听见唐瑜准确的描述出他的情况时，本就有些泛红的掌心被他自己狠狠攥紧，小心翼翼依靠在门上的身体也无意识开始绷紧，从有些角度看起来像极了开得颓败的花，但从始至终，他却一直保持默不作声的态度，试图让自己彻底沦为旁观者。
是的，自己的旁观者。
林景烁双眼逐渐变得空洞，澄澈如湖水般透亮的眼眸也渐渐氤氲成深不见底的黑。
本来他以为唐瑜永远不会发现他这一面的。
至少不会发现他是一个烂到骨子里的人，但如今他从身体到心里，没有一处完好无损。
他幻想过无数次与唐瑜重逢的场景，但从没有一次会糟糕成这个样子。
在他的设想中，他在唐瑜面前应该是美好的、干净的，甚至是柔顺的，但无论哪种，都绝对不像现在这么糟糕。
简直烂透了。
林景烁冰冷的指骨遮住眼前唯一的光亮，宛如艺术品的双手覆上自己的脸，仿佛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多一丝安全感。
可终究是掩耳盗铃。
门外的谈话声还在继续，刚刚为他诊断的医生谨慎的给出自己的判断：
“病人的身体的确有些虚弱，甚至称得上糟糕。但是心理状况……这个我不能凭感觉告诉您。”
家庭医生刚刚只是浅浅扫了一眼病人的神情，在诊治的过程中，也多留意看了一眼病人身上的淤青。
但是仅凭这些难以给出准确的判断，因此家庭医生向唐瑜建议：
“我认为您可以带病人去医院做一次有关心理的专业检查，不过现在针对病人身体上的症状，我先开一些药，每天按时服用即可。”
“但是有一件事情得先告诉您……”
唐瑜皱了皱眉，按耐住心里不太好的直觉，微微颔首：
“说吧。”
“刚刚我检查了病人的胃部和喉咙，发现病人可能存在程度不轻的厌食症，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告诉我最近关于病人进食的情况吗？”
唐瑜叹了一口气，小幅度的摇了摇头，感叹果然如此。
景烁的确有事在瞒着他，而且还瞒了不少。
唐瑜右手五指微微收紧，脑中一边思索，一边将他知道的娓娓道来：
“嗯……今天景烁一天都没吃什么，晚上的时候被我逼着喝了些鸡汤，吃得还不少……”
唐瑜的语气淡淡的，但却能从中感受到几分亲昵。
那样子好像不是在陈述情况，而是在分享两人甜蜜的日常。
医生没忍住偷偷看了一眼眼前这位号称“叔圈天菜”的大佬，一边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并且语气肯定的说：
“看来病人的确是有些厌食，恐怕病人刚刚吃的东西也都已经吐了……不过现在病人也该休息了，我这里就先开一些药吧，明天或者是过两天再过来为病人看一看。”
面瘫脸·医生已经自顾自给出了方案，但是一转脑子，他立马意识到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征求这位的意见，于是在说完了一通安排之后又连忙接了一句：
“您觉得怎么样？”
没办法，当大佬的家庭医生就是要有这一点自知之明的。
医生擦了擦汗，在没有得到回复的每一秒都显得有些焦灼，虽然那一张面瘫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但是那火烧火燎的心情是千真万确的。
不过很快，大佬平淡的一声“好”就让医生重新回到了春天。
他呼了一口气，其实心里还有些意外。
从今晚上和家主的相处看来，这位……实在是有些太平易近人了。
说一句亲切也没有什么错的。
但是这也并不代表他会愿意和气势压迫的大佬再多待一会，于是医生看准时间开溜，却没料到，他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低沉简短的三个字：
“等一下。”
“您……还有什么事吗？”
唐瑜看着医生僵硬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是表情一点儿没崩，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今晚算是加班，辛苦了。”
医生：“？”
“……一点都不辛苦！”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之前招人的时候也没告诉他啊。
不过现在知道的也不算晚。
看着医生喜滋滋离开的背影，唐瑜眼里含笑，低头看向右手拎着的一大袋药。
得，幸好治得还不算是晚。
只是这药的数量看着有些吓人。
就是不知道以往连喝感冒冲剂都皱眉头的人，现在能不能乖乖吃药了。
唐瑜的脚步声离门口越来越近，这时候门后的林景烁才仿佛回过神后想起自己此时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虚弱可怜”的躺在沙发上。
于是颓败的花忽然又变得鲜活起来，费劲地开始往回爬。
不过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也低估了唐瑜的速度。
随着门被推开，夹杂在其中的一声并不明显的闷哼声如水花般消失。
唐瑜皱着眉四处环顾，却没能发现林景烁的身影。
人跑了？
不可能。
景烁那个样子走出门都难。
门？
唐瑜沉默两秒，想起推门时伴随而来的微微阻力和那一声恍若错觉的闷哼声，他脚步一移，缓缓将门拉过来。
门后露出来的自然是林景烁。
只见他鼻尖通红，不知道是被砸的还是哭的，一双浸了水的眼眸愣愣的看着自己，就像是被砸傻了，眼中一丝精明也无。
唐瑜心里咯噔一下，想：
“完了……”
“还没洗白呢，别老婆先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