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二太太背对着陆舒然将脸上的眼泪一点点擦拭干净，回过身时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光鲜体面和严肃刻板。
“出院后就回高家吧，我已经和高煜谈过，他不介意你发生过这种事，至于高家其他人，高煜已经敲打过，他们不会当面为难你，你也不要像以前那样不知礼数。”
“我想回家。”陆舒然靠坐在病床上，低着头打量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
陆母坐在陆舒然床尾对面的沙发上，道：“家里现在很乱。”
陆舒然抬起眼皮。
陆母看着女儿脸上的青肿，缓和了语气：“这件事等你出院后再说吧。”
“我不会回高家的，我和高煜的离婚诉讼会继续，我会和高煜离婚。”
陆母脸色难看：“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你现在这个样子除了高煜还有谁会要你？”
“你不离开陆家是因为除了爸爸没有人会要你了吗？”
陆母腾的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椅背撞到墙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蹦出几道刺眼的青筋。
“母亲，你很开心我发生这种事吧？你觉得我会自卑敏感，崩溃失控，会依附你，会讨好你，会畏惧你厌恶我、抛弃我，可惜你开心早了，我不是你。”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你说我疯了不是因为我真的疯了，是因为我说中了你的内心。”
陆母盯着陆舒然，隔了一会，她咬牙笑了：“我现在不跟你计较，我知道你受了刺激，现在不正常。”
陆舒然淡淡道：“你就算想计较又能怎么样呢？陆家快破产了，你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我。”
“既想指望我，又想欺负我，控制我，你想我跪着向你付出我的一切，你有那个本事吗？你要是有那个本事这些年在陆家怎么一点地位都没有？”
“好，好，我今天来看你看起来是错了，我生你也生错了。”
陆舒然道：“你哪里想生我，你是想生个男的但是生不出来。”
陆母冲到床头抽了陆舒然一耳光。
“我就应该把你送到精神病医院去，让你这辈子都出不来！”陆母眼里充满厌恶和恨意。
陆舒然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并不在意。
“这就是你的心里话，你过得不好也想我过的不好，你在陆家活的不如一条狗，你也想我和你一样，我不会和你一样，这辈子都不会！”
“你已经脏了，你的名声烂透了，你现在敢出门吗？陆舒然，我今天好心来看你，你就这么伤我的心，你还是人吗？”
陆舒然冷笑出声。
“你什么时候没对我失望过？什么叫脏？什么叫烂透？我是受害者，这辈子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决定我的人生！”
“再说，我给自己报仇了，我亲手杀了那个畜生。”
“你胡说什么？”
“我将玻璃插进了他的脖子，又用棉被闷死了他，我就是用这只手把玻璃插进了他的脖子，他的血真的很热很臭。”
陆舒然举着右手，她的手心裹着纱布，皮肤上还有许多结痂的伤口。
陆母后退一步，指着陆舒然：“你……”
陆舒然看着母亲眼里的畏惧和厌恶，笑了。
“我比你强，欺负你的人你连反抗都不敢反抗，你只会伤害真心爱你的人，只会伤害我，从今以后，我不会爱你了。”
“滚。”
陆母打开房门，看到站在门口的夏晴时眼泪已经止不住，她抹了一把眼泪挺直着背脊快步走了。
陆舒然微笑着朝夏晴伸出手。
“你跟我说你要跳楼。”
“现在不想跳了。”
夏晴走到陆舒然床边，打量她的脸。
陆舒然一把抓住夏晴的手。
“我只有你了，你可不能不理我。”
陆舒然的手很凉，皮肤很细致，所以显得上面道道血痂尤为粗糙。
夏晴被陆舒然拽着手不得不坐在椅子上。
“我没有什么时间，也没有什么耐心。”
而且哪天没准会嫌陆舒然烦。
夏晴看着憔悴的陆舒然，希冀看着她的陆舒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渣男。
夏晴耐心解释：“真正的朋友是要两肋插刀的，我不是。”
“除了夏承俨，你是不是对我最好？”
夏晴觉得现在的陆舒然很可怜，在贫瘠中摸索一点点希望，那希望还是假的。
她又觉得自己这样想是高高在上，她不应该来见陆舒然的，但是她又怕陆舒然会像景月和温乔一样从楼上跳下去。
陆舒然道：“所以说我是你这辈子第二重要的人。”
夏晴道：“不要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身上，世事在变换，有朝一日我怕你再次受伤时会撑不下去。”
陆舒然眼睛湿润：“我知道，但是我现在需要希望，即便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夏晴沉默，她认真想了想。
“如果我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出生，就让它认你当干妈，我会教它尊重你，对你好，给你养老。”
小孩子一定比她有心，比她值得当陆舒然的希望。
夏晴又道：“而且比起我，你肯定更像一个好母亲，我不会成为一个好母亲，我需要你帮我的忙。”
陆舒然有些怔神，看向夏晴的小腹：“你说真的？”
“嗯，你愿意吗？”
陆舒然眼泪越掉越多，最后嚎啕大哭，她伸了那么多次手求救，她每一次都自知自己无法获救。
可是就是这么平常的时刻，陆舒然突然觉得自己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夏晴被陆舒然哭的不知所措，离开时脑子里都是陆舒然的哭声，所以当她余光瞥到陈助理一时没回过神。
陈助理将身后的病房门关好，走向夏晴。
夏晴视线放在那个病房门上，等陈助理走到她身前时问：“你是来看望客户？”
陈助理没有回答，而是问：“小姐是特意来这里看陆小姐的吗？现在就要走？”
“嗯。”
陈助理抿唇，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道：“先生住院了。”
夏晴头皮一下子发麻，胸口跳的厉害，像是乱砸的鼓：“昨天的伤很严重？”
“不是，先生昨天一个人在酒窖喝了很多酒，又吃了不少安眠药，如果不是阿九今早及时发现……”
未等陈助理说完，夏晴已经越过陈助理径直朝着陈助理刚刚出来的那间病房走去。
病房里很安静，消毒水味道很重，夏晴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一时迈不动脚步。
不知过了多久，病床上的男人转过了头，四目相对，夏晴看到男人毫无血色的脸。
“出去。”